寒意,并非来自魔渊的阴风,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骨髓。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裂痕、淡金色骨骼都隐约可见的手掌上。这双手,方才还紧握长枪,引动“归墟”真意,斩灭了法域后期的魔主分身,自以为在生死边缘搏出了一线曙光。
可此刻,它们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在那名为“帝关”的终极壁垒之后,在那能孕育出半步神境魔主真身的无尽黑暗面前,他这点微末道行,这点斩魔的功绩,算得了什么?恐怕连投入深渊的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然而,就在这彻骨的冰冷与沉重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冻结时,一股更加炽烈、更加执拗的火焰,却从他那濒临熄灭的混沌星核深处猛地窜起!那火焰,名为不屈,名为战意,名为……守护!渺小又如何?绝望又如何?既然因果已结,既然那黑暗终将倾覆而来,他韩道临的枪,就绝不会在深渊面前折断!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重伤而黯淡、却因骤然点燃的信念而重新凝聚起星辉的眼眸,死死锁住天云子深邃如渊的瞳孔。喉咙里滚烫的血腥味几乎要喷涌而出,但他强行咽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凿出来的:“前辈……那帝关……在何处?晚辈……要去!”
天云子并未立即回答,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他看着眼前这具几乎被彻底打碎、仅凭一股不屈意志强行粘合在一起的年轻躯体。淡金色的血液仍在细微的裂痕间缓慢渗出,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牵动着濒临崩溃的经络,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嘶鸣,仿佛下一刻这具承载着炽烈战意的身躯就会彻底崩解,化作一捧染金的尘埃。
“帝关……”天云子低沉的嗓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厚重感,“非寻常之地,亦非寻常之路。那是一条以血与骨铺就,以魂与意铸就的绝壁雄关。寻常修士,穷尽一生,莫说踏足,便是其所在星域的坐标,都无从知晓。那是被诸天法则共同遮蔽、被至高伟力守护的最终防线,隔绝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永夜。”
他目光落在韩道临身上,那破碎的胸腔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响,如同碎裂的琉璃在相互挤压。天云子袍袖轻拂,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浩瀚的混沌星辉自拂尘中流淌而出,不再是简单的托扶,而是化作亿万道肉眼难辨的细微锁链,轻柔却无比精准地缠绕上韩道临周身每一处恐怖的伤口、每一道濒临断裂的经脉,甚至渗透进他几近熄灭、布满裂痕的混沌星核之中。
这力量带着难以言喻的抚慰与修复之能,并非强行弥合,更像是在梳理、在稳固、在引导那狂暴肆虐的归墟余韵和破碎的法则碎片归于暂时的沉寂。韩道临只觉得那要将神魂撕裂的剧痛瞬间被一股冰凉温润的力量包裹、隔绝,濒临溃散的意识被强行锚定在残躯之内,连体内翻江倒海的金血都瞬间平息了许多。但他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维系,如同在彻底崩塌的悬崖边钉入一根坚韧的绳索,勉强吊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性命。
“等你突破法域后期,真正将域融进自身,才有资格在这乱世中有那么一点话语权,到那时候,你也就有资格真正了解帝关了!”
“好了,我送你出去,好生修行吧,圣院之中有一条古路或可对你有所帮助。”
天云子话音未落,拂尘轻扬,一道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法则涟漪自他指尖荡漾开来,瞬间包裹住韩道临残破的身躯。
空间无声扭曲,四周被魔血浸染的腐土与破碎虚空如褪色的画卷般模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纯净而古老的传送之力。韩道临只觉神魂一轻,那撕裂般的剧痛被这股力量强行压下,眼前光影流转,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星光织就的隧道。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模糊的视野中,天云子的身影渐渐虚化,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蕴含的期许如烙印般刻入心间。
“前辈……”韩道临嘶声低唤,喉间涌动的血沫被法则之力悄然化去,残躯在传送的洪流中微微颤抖。那“帝关”二字如万钧山岳压在他心头,混合着对圣院古路的渺茫希冀,化作一团炽烈的执念——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传送之力陡然加速,星辉隧道尽头,一缕熟悉的圣院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书卷的墨香与禁制的微光。韩道临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只捕捉到天云子最后一句缥缈的余音:“古路艰险,归墟为引……莫负此心。”
随即,空间彻底稳固,他之间跨越千万里重重跌落在圣院外围的接引石台上,淡金色的血迹在古老符文上缓缓晕开。
韩道临缓缓睁开双眸,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行,虽然令他受伤颇重,但也离那个地方更近了一步。
他躺在冰冷的符文石台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千疮百孔的躯体,骨骼深处传来碎裂琉璃般的细响。淡金色的血液仍在缓慢渗出,染红了身下古老而玄奥的刻痕,那血液中蕴含的微弱星辉与石台残留的传送之力相互感应,发出极淡的嗡鸣。
意识沉浮在剧痛与混沌的深渊边缘,天云子最后的话语——“古路艰险,归墟为引……莫负此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牢牢锚定着他濒临溃散的意志。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野里,是圣院外围熟悉的灰白色高墙,以及远方藏书阁飞檐上悬挂的青铜风铃,在微风中发出细碎空灵的声响。这往日听来平常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幻的安宁。
体内,天云子留下的那股浩瀚精纯的法则之力并未消散,它化作无数细微坚韧的锁链,温柔却强韧地束缚着狂暴肆虐的归墟余韵和破碎的空间法则碎片,暂时维系着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不至于彻底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