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娇瞥了眼张远：“你先出去，我和小兰说些悄悄话，旁人在这儿碍眼。”
张远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脚步往后退了半步：“成成，我这就闪人，你们姐妹俩慢慢唠，我去忙别的事。”
说罢，他转身阔步离去，靴底碾过阶下满地碎叶，发出沙沙轻响。
寻到苏双时，方才的笑意便敛了大半，沉声道：“你即刻去与太平道的人接洽，把我同杨柳会面的时日、地点商定妥当，务必将细节磨透，万不可出半分差池。”
苏双拱手领命：“首席放心，我这就动身，定不辱命。”
“且慢！”张远眸光微凝，视线掠过廊外晃动的窗纸，那里影影绰绰似有微光闪过，“除了典韦、周仓这些明面上的警卫，你麾下二司也需暗中布防，切莫走漏半点风声。”
苏双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窗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点头应道：“省得。”
安排完这事，张远又找来了徐庶。
接过他递来的账簿与统计册，指尖翻过几页密密麻麻的数字，便忍不住揉着额头，一脸头疼地叹道：“好家伙，从数据上看，农业、手工业都涨了不少，怎么财政还是紧巴巴的，比我裤腰带勒得还紧？”
徐庶垂手立在一旁，腰身挺得笔直，沉声回道：“首席有所不知，开支实在太过庞大。新解放的凉州、雍州百废待兴，粮饷、民生处处要花钱，最快也要等明年秋收，才能实现自给自足，眼下全靠常山、魏郡这些产粮地贴补。”
张远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着：“看来这日子，还得继续勒紧裤腰带过啊。”
“倒也不必过于忧心。”徐庶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比起其他诸侯治下，我们百姓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吃不饱，但总归还是有吃的。只是有件事需向首席禀报，今年天气异常寒冷，北面草原遭了百年难遇的雪灾，怕是要闹饥荒了。”
张远猛地坐直身子，眉头一蹙：“难不成他们又想借着灾荒南下劫掠？”
“倒还不至于。”徐庶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意外，“如今草原各部都称我们人民军为‘直路真格延’，对我们的治军之法和民生政策颇为敬佩，不敢轻易启战端。”
张远摸了摸下巴，疑惑道：“那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我们交换给他们的粮食不够过冬？”
“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徐庶直言不讳，“所以他们派了使者来，想扩大合作——愿派部族军队协同我们作战，毕竟汉室向来有征召异族兵将的先例，他们想借此换更多粮草与物资。”
张远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脚步声越来越急。
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边是五胡乱华的前车之鉴，异族便是这样一步步渗入中原，最终酿成大祸；一边是后世的民族理念，深知各民族该一视同仁、携手发展。
思来想去，他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向徐庶，语气带着几分考究：“对了，‘直路真格延’这称呼，是什么意思来着？”
徐庶略一思索，恭声回道：“草原语里，约莫是大首领、王者的意思。”
“不是。”张远摆了摆手，语气笃定，眼底闪过一抹异光，“这词意译过来，应该是光明、正确道路的引领者。”
他眼中陡然亮起一抹坚定，沉声道：“那我们就做好这个引领者，当好这草原各部的领头羊。只有我们走得稳、做得好，足够强大，才能带着各民族一起发展，共同繁荣。”
他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这样一来，五胡乱华的悲剧，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个时代重演了。
徐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问道：“先生这是同意他们的提议了？”
“你先去给他们透个底，表明我乐见其成的态度。”张远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指尖在案角轻轻一点，“不过最终决策还是要集体讨论，开个会定夺。我相信，游牧民族也可以能歌善舞的。”
徐庶听得一头雾水，感觉这话说得有语病，满脸不解地追问：“也可以能歌善舞？这和合作出兵有什么关联？”
张远哈哈一笑，自然没有解释这个梗，转而正色道：“若是有草原部族的军队加入，我们的兵力便不再紧缺。将来就算和太平道彻底翻脸，在兵力上也更有底气应对他们的盘外招。”
徐庶却依旧忧心忡忡，蹙眉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太平道向来善于笼络人心。我派人查探过，我听说他们和乌桓的首领走得尤其近。”
张远的笑容瞬间敛去，神色凝重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更不能把鲜卑、匈奴这些部族推到太平道那边去。先从粮仓调拨些粮草支援他们，也算体现我们的诚意，稳住他们的心。”
“好，我这就去安排粮草调拨之事。”徐庶应下，又想起一事，连忙抬头提醒道，“对了先生，明日上午有教育界的大会，各州的学官都已到齐，您可别忘记了。”
“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这茬。”张远拍了下脑门，失笑摇头，“我这就好好准备下会议的发言稿。”
徐庶躬身告退，脚步轻踏过廊下阶前的青苔，悄无声息地远去。
张远独坐案前，窗外竹影婆娑，月光漏过叶隙洒在素笺上。
他沉思许久，终于提起狼毫，墨汁在纸上晕开清晰的字迹，先定下几条总纲：其一，教育的核心目标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其二，教育的功能是通过培养符合社会需求的人才，推动生产力进步和社会关系变革。
其三，主张教育要与社会实践相结合，教育过程要注重引导受教育者在实践中积累经验、提升能力。
笔锋未落，复添数项务实举措：其一，全民免费教育制度，无论今后财政何等拮据，均须坚决贯彻落实；
其二，着力提高教师薪俸待遇，杜绝寒士执教、心有戚戚之况；
其三，循序渐进推行小学、中学、大学三级学制，稳扎稳打，有序推进。
最后，他在纸尾列下大学要开的科目：理学、工学、农学、社会学……一笔一划，写得端正。
笔尖悬在纸页上空，张远忽然停了手。
窗外的风卷着竹声掠过窗棂，他望着纸上那一行行墨迹，眼前竟似铺开了一幅从未见过的图景：田埂上有捧着农学典籍的后生，工坊里有摆弄着器械的匠人，学堂里有朗声争辩的学子，那些曾目不识丁的孩童，终有一日能站在讲堂之上，能走进田间地头，能凭着学问撑起一方天地。
心口忽地热起来，他抬手按了按纸页，仿佛按住了一片正在破土而出的新芽，只觉得这字里行间的每一个字，都藏着往后岁月里的万丈光芒。
他却不知道，此刻令狐娇的房门外，刘兰正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她鬓发微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肿得如同核桃一般，脚步虚浮地靠在廊柱上，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久久缓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