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筹备紧锣密鼓,但真正让林薇感受到关系质变的,却是那些与盛大仪式无关的琐碎日常。
搬进新家的第一周,问题就开始显现。这套位于江畔顶层的复式公寓是陆承烨早就购置的产业,装修风格延续了他一贯的冷峻简约——大量的黑白灰,利落的直线条,墙面干净得没有一丝装饰,像个设计精美的标本陈列馆。林薇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看着窗外璀璨的江景,指尖划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却感觉不到丝毫“家”的暖意。
“我们需要做些改变。”她在某个周日的早晨宣布,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边的家居杂志,封面上是洒满阳光的暖色调客厅。
陆承烨从财经报纸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困惑:“改变什么?设计师团队反复论证过,这是最符合空间结构和采光的方案。”
“符合结构,但不符合生活。”林薇走到他身边坐下,翻开杂志某一页,指尖点在图片上,“你看,这里用了暖杏色的抱枕提亮,这块短绒地毯的纹理让整个空间都柔和下来。家不是用来展示的展厅,陆先生,我们需要一些……乱中有序的生活痕迹。”
她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个词。陆承烨的眉头微微舒展,放下报纸,认真地看着她指的那些图片——松软的沙发、摆着绿植的窗台、餐桌上的碎花餐布,再回头环顾自己打造的“完美空间”,终于难得地松了口:“确实有点冷。”
于是第一个磨合正式开启。
林薇享受逛家居市场的乐趣,喜欢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一件件挑选,感受材质的触感、色彩的温度;陆承烨的习惯则是高效决策——让设计师提供三个方案,他勾选最优解,三小时内搞定所有采购。第一次陪她去家居商场时,他在第五家店的沙发上就显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这个米黄色抱枕,和刚才第三家店的鹅黄色有什么区别?”他压低声音问,腕表显示他们已经在商场待了两小时十七分钟。
“区别大了。”林薇把抱枕塞进他怀里,“你摸摸看,这个填充物是羽绒的,更蓬松;刚才那个是化纤棉,手感硬邦邦的。”她又拿起两个抱枕对比,“颜色也不一样,鹅黄偏冷,和客厅的深灰色单人椅不搭;奶油黄更暖,放在那里会特别和谐。”
陆承烨下意识地抱着抱枕,柔软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愣了一下。他从未在意过抱枕这种“无关紧要”的物品,竟有如此多的讲究。他看着林薇专注的侧脸——她正拿着色卡比对地毯颜色,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些关于效率、时间的计较,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那天他们买了六个不同材质的抱枕,三块纹理各异的地毯,还有一套陆承烨认为“完全没必要”的手工陶瓷餐具——林薇说那抹天青色,让她想起香港出差那晚,两人在维多利亚港看的夜空。回程时,陆承烨主动拎起最重的餐具礼盒,还提醒她:“下次可以提前列好清单,避开周末人流高峰,效率更高。”
林薇笑着点头,知道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温柔的妥协。
生活习惯的差异,在共同生活中暴露得愈发彻底。
陆承烨是个严格的规律主义者,六点准时起床,七点晨练,八点整坐在餐桌前吃营养均衡的早餐,时间精确到分钟。林薇则完全相反,项目攻坚期可以连续三天睡在工作室,休息日却能蜷在被子里睡到天昏地暗,早餐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同居的第一个周末,陆承烨晨练回来,推开卧室门,发现林薇还像只小猫似的蜷在被子里,呼吸均匀。他站在床边犹豫了十分钟——是该叫醒她遵循健康作息,还是让她享受难得的休息?最终,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甚至特意调低了楼下咖啡机的声音。
但到了九点,他的耐心彻底耗尽。全麦面包、煎蛋和温牛奶已经摆上桌,再不吃就凉了。
“薇薇,”他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该吃早餐了。”
林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带着没睡醒的黏糊:“今天是周六……让我再睡会儿……就半小时……”
“已经九点了,作息不规律会影响内分泌,长期下来——”
“陆承烨。”她半睁着眼睛打断他,睫毛上还沾着困意,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娇憨任性,“我制定的‘周末规则’是,周六可以睡懒觉,谁都不能管。”
他愣住了。林薇翻了个身背对他,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很快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陆承烨站在床边,看着被子下她拱起的小小弧度,忽然笑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卸下所有防备的她。
他转身下楼,把早餐仔细放进保温箱,然后破天荒地给自己泡了杯手冲咖啡,坐在可以看到江景的落地窗前,翻开了一本平时绝不会碰的旅行杂志。阳光慢慢爬上书页,他竟也看得入了神。
中午十二点,林薇终于睡饱了,神清气爽地下楼。看到坐在窗边的陆承烨,她有些惊讶:“你没去公司?”
“等我的懒猫起床。”他合上书,起身走向厨房,“你的‘周末规则’通过了,但附加条款是,醒来后必须吃营养均衡的第一餐。”
林薇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成交。”
那天的午餐,他们吃得格外慢。林薇絮絮叨叨地讲着梦里的场景,陆承烨偶尔插一两句,目光里满是她未曾察觉的温柔。
最深刻的一次磨合,发生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林薇刚接下一个高端母婴品牌的全案咨询,这是她成立工作室后的第一个大单,她几乎投入了全部心力。连续两周熬夜修改方案后,她感冒了,鼻塞咳嗽得厉害,却死活不肯休息,裹着厚厚的毛毯在书房里继续奋战。
陆承烨晚上十点回到家,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感冒药味道。看到林薇烧得通红的脸颊,还有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方案,他终于爆发了。
“马上停止,去睡觉。”他一把抽走她的笔记本电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明天就要提案了,最后一部分数据分析完就好——”林薇想抢回电脑,刚站起来就一阵晕眩,踉跄着差点摔倒。
陆承烨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摸到她滚烫的额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多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卧室,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好,然后拿出手机拨打家庭医生的电话。
“我的项目……”林薇还在低声挣扎。
“项目没有你的健康重要。”他坐在床边,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动作强势,眼神却泄露了藏不住的担忧,“林薇,我需要你明白,你的价值不是通过透支自己来证明的。在嘉格时不是,现在成立工作室了,更不是。”
林薇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上司对下属的命令,而是伴侣对爱人的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因为生病而格外软弱:“可是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我想证明……我离开嘉格,也能做得很好。”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他打断她,手指轻轻拂开她汗湿的额发,“星晖项目、清源重塑,你已经向整个行业证明过自己了。现在,你只需要为自己活着——健康地、快乐地活着。这是我作为你丈夫的请求,不是要求。”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诊断是过度劳累引起的病毒性感冒,需要强制休息三天。那三天里,陆承烨推迟了两个跨国会议,在家远程办公。他没有再干涉她的工作,而是学会了用另一种方式支持——在她昏昏欲睡时,递上一杯温水和药片;在她忍不住想碰电脑时,拉她到阳台晒太阳,给她讲公司里的趣事转移注意力;在她焦虑提案细节时,他会拿着方案草稿,用红笔圈出需要优化的逻辑漏洞,却从不直接修改。
第四天,林薇痊愈,精神饱满地去提案,顺利拿下项目。当晚,她主动钻进陆承烨的书房,把一张手写的纸条放在他面前。
“我的新工作规则,”她指着纸条说,“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55小时,强制休息日不碰工作,生病时必须停工。你帮我监督。”
陆承烨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再看看她认真的表情,心里某个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那么,作为交换,我也修改我的规则——周六可以睡懒觉,周日如果天气好,我们一起去爬山,或者什么都不做,就待在阳台上晒太阳、发呆。”
林薇笑了,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听起来是个完美的协议。”
“不是协议,”他纠正她,加深了这个吻,“是我们共同的生活规则。”
窗外的暴雨早已停了,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
这些琐碎的磨合,像无数细密的针脚,将两个曾经隔着合约与规则的人,真正缝合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他们在彼此的习惯中寻找平衡点,在差异中创造新的默契,生活逐渐步入他们共同规划的轨道。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他们新家的门铃。陆振寰的私人管家陈伯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古旧的紫檀木盒子,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正装的律师。“林小姐,陆先生,”陈伯微微躬身,“老爷子让我送来一样东西,还有一封亲笔信,需要两位共同签收。”
紫檀木盒子上雕刻着陆家的家族徽记,沉重得仿佛装着千钧重量。这突如其来的“交接”,是爷爷对他们新生活的祝福,还是暗藏着关于家族责任的新一轮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