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被拖进裂缝的瞬间,后背狠狠撞在晶壁上。
头一晕,视线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知道那些触须还在往身体里钻。
皮肤下的黑线已经爬到脖子,像有东西在血管里往上顶。
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玻璃渣。
就在意识快要断掉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张脸。
不是姜明川,也不是血狼。
是林夕。
雨林深处,雾气弥漫。
那个瘦瘦的女孩站在藤蔓之间,银白色的长发垂到腰际,手里捏着一枚骨制发卡。
她把发卡塞进程知遥掌心,声音很轻:“留着……也许能帮你看见真东西。”
那时候程知遥没当回事。
以为只是临别纪念品,随手就塞进了腰包。
可现在,这段记忆像一根钉子,硬生生把她从崩溃边缘拽了回来。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晶簇内部不再是死寂的紫光,而是浮现出一片虚影。
林夕站在那里,半透明的身体由淡绿色光点组成,左眼的竖瞳微微收缩。
“用我的发卡。”她说。
程知遥张嘴想回应,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她的嘴唇动了动,只挤出一点气音。
林夕的幻影抬起手,指向她腰侧。
动作刚落,那枚发卡突然发烫。
隔着冲锋衣都能感觉到温度在升高。
她右手还有一点知觉。
中指勾住拉链头,用力一扯。
腰包倾斜,发卡滑了出来,掉在岩缝边缘。
紫光立刻缠了上去。
可就在接触的刹那,发卡亮了。
淡绿色的光圈扩散开来,像水波一样扫过整个空间。
所有触须同时震了一下,收窄了一寸。
连晶簇中心的人形光影也闭上了眼睛。
程知遥喘了口气。
这光不强,但很稳。
像是某种屏障,把她和外面的精神污染隔开了一瞬。
她趁机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黑线停止蔓延了,卡在锁骨下方。
皮肤下的鼓动变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你还活着?”她在心里问。
林夕的幻影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程知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不像关心,也不像警告。
更像是一种确认——你记得我。
程知遥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但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林夕,是在雨林崩塌前。
那人冲她笑了笑,然后化成光粒消散。
她以为那是终点。
但现在看来,林夕的意识可能一直留在某个地方。
没彻底消失。
“所以你现在是在帮我?”她继续在心里说话,“为什么?”
林夕的幻影抬手,指尖轻轻一点额头。
下一秒,一段画面直接灌入程知遥脑海。
实验室。
冰冷的金属台。
两个培养舱并排放着,一个标着Lx-01,另一个写着cY-07。
镜头拉近,cY-07里面是个小女孩,黑色直发,戴着圆框眼镜。
再看标签日期——正是她出生的那天。
程知遥猛地睁大眼。
她们是同期实验体?
甚至可能是同一批基因融合产物?
林夕收回手,眼神依旧平静。
她又说了一句:“别信它们给的记忆。”
话音落下,幻影开始变淡。
像是信号不良的画面,边缘出现锯齿状的裂痕。
“等等!”程知遥急了,“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谁在操控这一切?观星庭?还是别的什么人?”
林夕没再回应。
她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顺着发卡的绿光流向晶壁,最后消失不见。
但那枚发卡还在发光。
微弱,但持续。
程知遥试着动了动手指。
右手中指还能弯曲,其他部位依旧被触须锁死。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发卡上,试图用意念把它召回来。
没反应。
仓仔系统还是失联状态。
那些漂浮的数据方块静止在空中,没有任何重启迹象。
但她注意到,在离她最近的一小片像素里,有几个点突然重组。
组成了半个笑脸。
转瞬即逝。
但她看清了。
那是仓仔的习惯性表情,每次被夸都会死机前的最后一帧。
难道林夕刚才不只是在对她说话?
她也在碰仓仔的数据?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发卡的光芒忽然跳动了一下。
像是受到了干扰。
程知遥抬头。
晶簇深处,那个人形光影再次睁开眼。
这次它的视线不再固定,而是缓缓转动,扫过整个空间。
触须开始重新收紧。
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但确实在动。
她咬牙。
不能再等了。
左手完全不能动,右手也只有三根手指能勉强活动。
她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发卡边缘,一点点往回拖。
每挪一毫米都像在拉铁链。
紫光顺着地面蔓延过来,试图扑灭绿光。
两种颜色在岩缝里对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终于把发卡拉到了身侧。
贴着手臂外侧,紧挨着冲锋衣口袋。
热量变得更明显。
不只是发卡本身在发热,连她的皮肤也开始发烫。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发烧时妈妈用手背试体温。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单纯的防御工具。
这是钥匙。
林夕留给她的,不是护身符。
是唤醒某些东西的触发器。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
不去想疼痛,不去想窒息感,只想那枚发卡,只想林夕最后说的话。
“别信它们给的记忆。”
她的手指抓紧发卡。
指甲抠进骨质边缘,划出一道浅痕。
绿光猛然增强。
一道细长的光束从发卡射出,打在晶壁上。
墙面出现裂纹,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而是结构上的瓦解。
像是原本凝固的时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程知遥听见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脑子里直接响起的。
很多个声音。
有孩子的笑声,有仪器报警声,有女人低声说话。
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反复重复:“第十七次融合失败,清除样本。”
她认出来了。
那是观星庭早期实验室的监控录音。
记忆像是被撬开了盖子,一股脑往外涌。
她看到自己躺在培养舱里,小小的身体连着各种管子。
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母亲。
她张嘴想喊,却吐不出字。
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滴在发卡上。
绿光更亮了。
触须剧烈抽搐,像是受到重创。
有一根直接断裂,缩回晶簇内部。
紫光开始退潮,沿着裂缝往深处缩。
程知遥睁开眼。
她还在这里,还在裂缝中心。
身体仍被束缚,但压力减轻了。
她低头看发卡。
它安静地躺在掌心,光芒稳定。
远处,那些漂浮的数据方块中,又有几个点开始闪烁。
不再是乱码,而是组成了简单的文字:
【系…统…重…启…中】
她咧了咧嘴。
有点疼,但她笑了。
“听见了啊?”她对着空气说,“别装死,赶紧干活。”
数据方块晃了晃,没回应。
但她知道,仓仔在听。
她抬起下巴,看向晶簇深处。
那个人形光影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它没有再睁开。
发卡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但她不敢松手。
一旦放开,刚才争取到的一切都会崩塌。
她就这么躺着,一只手握着发卡,另一只手贴在胸口。
吊坠还在发烫,和发卡的热度呼应着。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她和林夕都是实验体,那林夕现在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
她的嘴唇动了动,准备再问一次。
这时,发卡突然震动。
绿光一闪,照出晶壁上的新痕迹。
不是裂纹,而是一行字。
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