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蚁。
新分的杂役小屋比原来那破窝强点,至少不漏风,但位置太要命了,紧挨着内门弟子活动的区域。
从早上睁眼开始,他就能听见外面那些内门弟子练功的呼喝声,灵气波动像小针一样时不时刺他一下,搞得他系统那该死的预警神经质一样时不时就给他后颈来一下微凉提醒,没完没了。
“哥哥,走呀!”
宝儿却兴奋得不行,扯着他的裤腿往外拽。她换上了一身勉强合身的新杂役服,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她只知道要跟哥哥去一个叫“讲经堂”的新地方,听起来就比砍柴好玩。
林闲磨磨蹭蹭,恨不得地上突然裂开条缝把他吞了。他再三蹲下,捏着宝儿的小肩膀,声音发苦:“宝儿,听话,到了那儿,不许乱看,不许乱动,更不许乱说话!别人干嘛你干嘛,装睡觉都行!听到没?”
宝儿用力点头:“知道啦!宝儿乖!”那眼神亮晶晶的,显然没往心里去。
林闲心里哀嚎一声,认命地牵起她,拖着重如灌铅的腿,往讲经堂挪。
讲经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年纪不大的外门和内门弟子,个个坐得笔直,神情肃穆。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灵气沉淀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林闲缩着脖子,拉着宝儿,溜着边儿,找了个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蒲团坐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他能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扫过来,带着好奇、打量,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杂役,带个奶娃娃,跑来听讲?真是笑话。
宝儿可不管这些,她扭着小身子,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前面一个女弟子头上的珠花,眼睛亮了亮,小手抬起来似乎想去摸,被林闲一把死死摁住。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长老走了进来,咳嗽一声,整个讲堂瞬间落针可闻。
长老开始讲解最基础的《引气诀》。声音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讲的都是灵气运行的基本脉络,枯燥得像在念陈年账本。
下面的弟子们一个个凝神静气,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字,试图理解那玄而又玄的灵气感应。
林闲听得眼皮直打架,这些东西对他这“伪高人”来说屁用没有,他全靠系统装样。他偷偷瞄了一眼宝儿。
小丫头一开始还学别人坐直,没一会儿就歪了。大眼睛里的好奇光没了,开始变得迷茫,然后……变成了无聊。她低下小脑袋,开始玩自己的手指头,又把垂下来的小辫子绕在手指上,扯一扯,再松开,玩得不亦乐乎。
林闲稍微松了口气。好,好,无聊就好,无聊就安全。
长老讲到一个关键处,关于灵气如何克服自身滞涩,更快汇入丹田。他描述得有点绕,用了好几个比喻,下面的弟子听得云里雾里,眉头都皱成了疙瘩。
“此处要点,在于‘意动而气不僵’,”长老环视一圈,看到弟子们茫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随口点道:“谁能说说,此句何解?”
讲堂里一片死寂。弟子们纷纷低下头,生怕被点到名字。这问题对新手来说确实有点刁钻。
林闲把脑袋缩得更低了,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长老的目光扫过角落,看到那个唯一在动的小不点——宝儿正努力跟自己的头发较劲,试图把编歪的辫子解开。
“那个女娃,”长老眉头皱起,声音沉了几分,“你来说说。”
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角落!
林闲浑身一僵,血液都凉了!他猛地抬头,对上长老不悦的目光,差点心脏骤停!
宝儿茫然地抬起头,小脸上还带着玩辫子留下的红印,嘴角可能还有点可疑的口水痕迹。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长老,又看看周围盯着她的人,完全没搞懂状况。
林闲急得汗都出来了,在下面偷偷掐她的小腿。
宝儿吃痛,“啊”了一声,小眉头皱起来,似乎有点委屈。她看着长老那严肃的脸,又想起刚才好像听到什么“气”、“动”之类的词,小脑袋瓜里那些刚听进去又没完全懂的词语开始胡乱组合。
她歪着头,用小奶音,不太确定地、带着点被提问打扰了玩头发的不高兴,嘟囔道:“就是……就是气气自己跑嘛……像水流一样,不要拦着它呀……嗯……堵住了就……就揉一揉?”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小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个揉面的动作。
讲堂里静得可怕。
所有弟子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看笑话,慢慢变成了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
那长老原本不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睛慢慢睁大,捻着胡子的手都停住了。
意动而气不僵……克服滞涩……汇流丹田……
这女娃用“气气自己跑”、“不要拦”、“堵住了揉一揉”这种最直白、最幼稚的话……好像……他娘的直戳核心了?!这简直是对他那套复杂比喻的最粗暴又最精准的破解!
这……这是一个玩辫子的小娃娃能说出来的?
林闲眼前一黑,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或者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他偷偷抬眼四望,看到那些弟子们震惊、探究、甚至有些灼热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他能感觉到怀里的系统似乎都嗡鸣了一下,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也在预警。
宝儿说完,看没人理她,撇撇嘴,觉得这些大人真奇怪,又低下头继续努力解她那团弄乱的头发,好像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死寂持续了几息。
那长老猛地吸了口气,看向宝儿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不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惊疑和审视:“你……你叫什么名字?谁教你这么说的?”
林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跳起来,一把将宝儿拽到身后,挡在她面前,对着长老点头哈腰,声音发颤,语无伦次:“长…长老恕罪!小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她…她肯定是昨天听哪个师兄路过瞎说的!对!就是瞎听的!她懂什么引气啊!她就是瞎蒙的!长老您千万别……”
他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想把这骇人的表现归结为巧合和瞎蒙。
长老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极力掩盖的样子,又看看他身后那个又开始玩自己手指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扔下多大一颗雷的小女娃,花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
瞎蒙?能蒙得这么准?
他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种蒙法。
这杂役的反应,也太过激了,像是生怕别人知道什么。
讲堂里的其他弟子也开始窃窃私语,目光不断在林闲和宝儿之间扫射,充满了好奇和怀疑。
“肃静!”长老喝了一声,压下议论。
但他再看向宝儿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没再追问,只是挥挥手让林闲坐下,但接下来的讲课,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扫向那个角落。
林闲如坐针毡,屁股下的蒲团像是长满了钉子。他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探照灯,把他和宝儿照得无所遁形。宝儿那几句童言童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他终于知道“麻烦浓度急剧上升”是什么意思了。
这讲经堂,比他想象的更可怕!这哪是听课,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好不容易熬到讲经结束,林闲几乎是扛起宝儿,像被狗撵一样,第一个冲出讲经堂,头都不敢回。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如芒在背。
跑出老远,他才把宝儿放下,扶着墙大口喘气,腿还是软的。
宝儿被他跑得晕乎乎,小脸兴奋:“哥哥,跑好快!好玩!下次还来!”
林闲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还来?再来几次,他怕是要直接吓死在这里!
他瘫坐在墙角,看着蔚蓝的天空,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讲经堂里发生的事,估计用不了一顿饭功夫,就能传遍小半个内门。
玄璜长老肯定会知道。
李长老估计也会知道。
还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
林闲捂住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在他没注意到的远处,一棵古松后面,玄璜长老负手而立,远远看着那瘫坐在墙角的杂役和旁边蹦跳的小女孩,嘴角勾起一丝极深的笑意。
“揉一揉?呵呵……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眼神越发幽深,“林闲……你到底,在藏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