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一行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吃晚饭。李叔从包里掏出烙饼和腌菜,古丽雅则打开了自己做的酱菜罐子,里面是腌得脆脆的黄瓜,带着微微的辣味。
“尝尝这个。”古丽雅给阿吉递过一块黄瓜,“我放了点新晒的辣椒面,不算很辣。”
阿吉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辣得舌尖微微发麻,却很开胃。“好吃,比镇上酱菜铺的还香。”
“那是自然。”古丽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娘教我的法子,要先把黄瓜在太阳下晒半天,去掉点水分,腌出来才脆。”
小石头嘴里塞着烙饼,含糊不清地说:“古丽雅姐姐,明天还能吃这个吗?”
“能啊。”古丽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回去再给你装一小罐。”
吃完晚饭,李叔赶着牛车往回走。月光洒在路面上,像铺了层白霜,牛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古丽雅靠在车边,手里拿着没绣完的帕子,借着月光继续绣。阿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偶尔帮她理一理缠在一起的丝线。
“你看,这针脚是不是太密了?”古丽雅举起帕子问。
阿吉凑近看了看:“不密,这样才结实,不容易磨坏。”
古丽雅放心地继续绣,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阿吉哥,你说这胡杨能活多少年?”
“听说能活三千年呢。”阿吉想了想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真厉害。”古丽雅感叹道,“我要把这句话绣在帕子的背面,当成书签正合适。”
阿吉笑了:“你还会写字?”
“略懂一点。”古丽雅有点不好意思,“我爹以前教过我几个字。”
牛车慢悠悠地走着,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晚归的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更显得夜色宁静。
快到家时,古丽雅忽然说:“阿吉哥,明天我们去山上摘野枣吧?我听王婶说,后山的野枣熟了,又大又甜。”
“好啊。”阿吉点头,“我去准备竹篮和钩子。”
“再带上点干粮,中午就在山上吃。”古丽雅补充道,眼里满是期待。
“没问题。”
回到家,古丽雅把帕子铺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在背面绣上了“三千年”三个字。字体不算工整,却带着一种质朴的认真。她看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棵胡杨的寿命,更像是一种承诺,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坚守。
阿吉回到自己的小屋,找出竹篮和钩子,又往包里装了几个馒头和一壶水。他想起古丽雅提到野枣时发亮的眼睛,忍不住笑了。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想,适合摘野枣,也适合……看着她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古丽雅就背着竹篮来到了阿吉家门前。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布裙,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显得格外精神。
“你来得真早。”阿吉打开门,有点惊讶。
“快点走吧,去晚了好枣子就被别人摘光了。”古丽雅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山上跑。
后山的路有点陡,阿吉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古丽雅一把。山路两旁长满了野花,五颜六色的,风吹过,香气扑鼻。
“你看,那里有野枣!”古丽雅指着不远处的一棵野枣树,兴奋地喊。
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野枣,像一串串小红灯笼。阿吉举起钩子,小心翼翼地钩住树枝,古丽雅则在下面捡掉落的枣子,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这个好大!”古丽雅举起一颗又大又红的野枣,像献宝似的递给阿吉。
阿吉接过来,擦了擦,咬了一口,又甜又脆。“真甜。”他说,“你也尝尝。”
古丽雅也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得无比惬意。
中午,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干粮。古丽雅拿出自己做的枣泥糕,阿吉则打开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古丽雅笑着说,“谢谢你陪我来摘野枣。”
“我也很开心。”阿吉看着她,认真地说,“以后只要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古丽雅的脸颊微红,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枣泥糕。枣泥糕的甜,混合着野枣的香,在心里化开,甜得让她想笑。
摘满一篮野枣时,太阳已经西斜。两人背着沉甸甸的竹篮往回走,虽然累,却满心欢喜。古丽雅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阿吉。
“这是什么?”阿吉问。
“你打开看看。”
阿吉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用野枣核串成的手链,每颗枣核都被打磨得很光滑,串在一起,古朴而别致。
“我在路上捡的枣核,顺手串成了手链。”古丽雅有点不好意思,“不好看你别嫌弃。”
“很好看。”阿吉把手链戴在手上,大小刚刚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看着阿吉开心的样子,古丽雅也笑了。她知道,这枚简单的手链,承载着他们今天的快乐,也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期盼。
回到家,古丽雅把野枣洗干净,一部分做成了枣干,一部分酿了枣酒。阿吉则把那枚枣核手链视若珍宝,每天都戴在手上,干活时也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而温馨。古丽雅的胡杨帕子成了阿吉的书签,陪伴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阿吉的枣核手链也成了他的幸运符,带着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雨,也一起见证了彩虹。他们的爱情,就像那棵三千年的胡杨,坚韧而执着,在岁月的长河中,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
秋意渐浓时,野枣酒在陶罐里慢慢发酵,散出甜甜的酒香。阿吉把那串枣核手链擦得发亮,干活时总忍不住抬手看两眼,像揣着块暖玉。古丽雅则将晒好的枣干装进小布袋,一半留给自己泡茶,一半塞进阿吉的工具箱——他总说跑山路时嘴里嚼点东西更有劲。
这天清晨,镇上传来消息,说是北边的山坳里发现了一窝受伤的小狼崽,母狼不知去向,眼看就要饿死。古丽雅听见时正揉着面团,手里的擀面杖“咚”地落在案板上:“得去看看。”
阿吉刚修好的牛车还停在院里,闻言扛起竹筐就往外走:“我去备点羊奶,你带上伤药。”他记得古丽雅的药箱里总备着治外伤的草药,去年给崴了脚的王婶敷过,效果极好。
两人赶到山坳时,晨雾还没散,三两只巴掌大的狼崽缩在岩石缝里,瑟瑟发抖,其中一只后腿还淌着血。古丽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狼崽们却吓得龇牙,发出细弱的呜咽。
“别怕。”她轻声哄着,从布袋里掏出块枣干,掰碎了递过去,“给你们吃点甜的。”阿吉则在一旁用温水调开羊奶,倒进随身带的粗瓷碗里,瓷碗沿被他磨得光滑——那是古丽雅给他盛过酸枣粥的碗。
小狼崽们许是饿极了,犹豫着凑过来舔食羊奶,最瘦小的那只瘸腿狼崽却不敢动,只是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古丽雅。她慢慢靠近,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耳朵,小家伙抖了抖,竟没躲开。
“这只伤得重些。”古丽雅抬头对阿吉说,“得带回去养着。”阿吉早已解下腰间的布带,小心翼翼地将小狼崽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筐里垫了干草,不会硌着它们。”
回去的路上,小狼崽们在竹筐里挤成一团,偶尔发出细弱的哼唧。古丽雅坐在牛车边,手里捻着草药,将捣碎的蒲公英和艾草混在一起,散出清苦的香气。“等它们好点,就得教它们自己找吃的。”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林,“总不能一直养着。”
阿吉赶着牛,鞭子在空中划了个虚圈,没舍得落下:“先养到能跑能跳再说。”他看了眼古丽雅沾着草汁的指尖,忽然想起去年她给胡杨帕子绣叶脉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对了,前几日我在山后见着片野山楂,等狼崽们好点,摘些回来给你做糖葫芦?”
古丽雅低头笑了,把调好的草药敷在小狼崽的伤口上,动作轻柔:“酸得倒牙,你自己爱吃还差不多。”话虽这么说,手指却下意识地数起竹筐里的狼崽数量,盘算着该编几个小窝。
牛车轱辘碾过碎石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竹筐里的小狼崽渐渐睡熟,古丽雅将枣干布袋垫在它们身下,抬头时撞见阿吉的目光,像浸在晨露里的阳光,温温软软的。她忽然想起帕子背面绣的“三千年”,原来日子不用等三千年,这样一天天过着,就挺好。
阿吉似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赶着牛往家走,耳根却悄悄红了。车后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混着小狼崽的哼唧和古丽雅低头换药的细碎声响,像支没谱的小调,在秋晨的风里,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