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集团总裁的身份,并没有给苏晚晴带来预想中的尊重或安宁,反而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真相的耻辱柱上,日夜遭受良知的鞭挞和外界目光的炙烤。那份dNA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上,无法磨灭。她不是苏文博的女儿,她是凌昊天——那个将苏家推向深渊、双手沾满罪恶的男人的血脉!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脏。她试图用疯狂的工作和学业麻痹自己,试图在龙景皓等人营造的短暂温暖中寻找慰藉,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份冰冷的报告和父亲(苏文博)最后看她的、充满厌恶的眼神就会清晰地浮现,让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凌昊天要那么做?为什么母亲要背叛家庭?为什么是她要承受这一切?!一股混合着痛苦、愤怒和一种扭曲的、想要直面根源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要去见凌昊天!去见那个赋予她生命、也带给她无尽耻辱的亲生父亲!她要亲口问他!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她动用了作为“星辰集团总裁”那点微不足道、实则完全在夜家监控下的权限,几经周折,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向夜熙辰的助理玄一发出了一个近乎乞求的、加密的会面申请。她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或者招致严厉的警告。
出乎意料的是,申请很快被批准了。玄一回复的加密邮件异常简洁,只有一个时间、一个坐标,以及一句冰冷的警告:【仅此一次,后果自负。】
约定的地点不在暗夜帝国守卫森严的监狱,也不在星辰大厦,而是在城市边缘一处废弃多年、即将被拆除的旧化工厂的某个车间里。这里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如同她此刻内心的荒芜。
苏晚晴在两名面无表情的、显然是夜家派来的“保镖”的“护送”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空旷、阴暗的车间。车间中央,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吊着,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投下一小圈光晕。光晕中,放着一把破旧的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被蒙住双眼、双手反绑在椅背后的男人。
即使被蒙着眼,即使穿着普通的囚服,即使身形比财经杂志上消瘦憔悴了许多,苏晚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凌昊天。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男人。她的……生物学父亲。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苏晚晴脚步踉跄地走到光晕边缘,停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两名保镖无声地退到了车间门口的阴影里,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凌昊天被蒙着眼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带着一丝嘲讽和警惕:“谁?夜熙辰?还是他手下的狗?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苏晚晴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的沉默让凌昊天有些不耐烦,他挣扎了一下,绑缚的绳索发出摩擦声:“说话!装神弄鬼!”
“是……是我……”苏晚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苏……苏晚晴。”
凌昊天猛地一僵,被蒙住的脸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似乎极为意外。沉默了几秒,他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充满恶意的冷笑:“呵……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家大小姐,哦不,现在是星辰集团的苏总了?怎么?夜熙辰派你来欣赏我的惨状?还是让你这个‘女儿’来送我这个‘父亲’最后一程?真是好算计啊!”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窝!他果然知道!他知道她的身世!可他语气里的轻蔑、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她如坠冰窟!
“你……你知道?!”苏晚晴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崩溃的哭喊,“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苏家?!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承受这些?!”
凌昊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癫狂和恐怖:“我的女儿?哈哈哈!苏晚晴,你是不是被夜熙辰洗脑洗傻了?还是你那个下贱的妈临死前给你编了什么故事?”
苏晚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你……你什么意思?!”
凌昊天止住笑,被蒙住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黑布,死死“盯”着她,语气充满了极致的残忍和厌弃:“我凌昊天这辈子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林婉珍不过是其中一个还算有点滋味的玩物罢了!她当年想用孩子绑住我,哼,痴心妄想!我早就让她处理干净!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生下来,还瞒天过海塞给了苏文博那个蠢货!”
他啐了一口,仿佛提到什么肮脏的东西:“你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是林婉珍用来保住苏太太位置的筹码!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我凭什么要认你?你配当我凌昊天的女儿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将苏晚晴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期望搅得粉碎!她不是他期待的孩子,甚至不是他愿意承认的骨血!她只是一个“错误”,一个“污点”,一个他急于抹去的存在!
“不……不可能……dNA……”苏晚晴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地面,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dNA?”凌昊天嗤笑,“那玩意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林婉珍那个贱人偷了我的种!但这改变不了你是个野种的事实!改变不了你身上流着肮脏血液的事实!苏晚晴,别做白日梦了!我凌昊天没有女儿!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最后的宣判,如同惊雷,将苏晚晴彻底劈成了碎片。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痛苦,所有在绝望中生出的一丝想要寻求答案、甚至寻求一丝扭曲认同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凌昊天用最恶毒、最轻蔑的方式,彻底碾灭。
她不再哭了,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尘埃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接纳的错误。苏文博厌弃她,凌昊天否认她,母亲利用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凌昊天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或者说,打击她让他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快感。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在等待最终的结局。
车间里重归死寂,只有苏晚晴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那两名保镖依旧如同影子般立在门口,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许久,苏晚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没有再看凌昊天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转过身,一步一顿地,朝着车间门口的光亮处走去。背影单薄,摇摇欲坠,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一次会面,没有解开任何心结,没有带来任何答案,只有更加深重的绝望和毁灭。凌昊天用最残忍的方式,否认了她的存在,也彻底斩断了她与过去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
苏晚晴走了,带着一身看不见的血污和一颗彻底冰冷死去的心。而车间里,凌昊天依旧被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睛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而疯狂的弧度。否认苏晚晴,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最后的、也是徒劳的报复。
血缘的纽带,在这一刻,被仇恨和罪恶彻底玷污、斩断。苏晚晴的悲剧,在这一场充满恶意的对峙中,被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她的前路,似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