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震,像是谁在地底敲鼓。我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楚昭一把拽住胳膊。
“别动。”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张巴掌大的残页,正从我怀里缓缓升起。它没被风吹,也没有灵力牵引,就这么悬在空中,边缘的幽蓝火焰轻轻摇曳,像呼吸一样自然。
它转了个方向,一头指向通道深处。
“它……想带我们去哪儿?”我问。
楚昭没答,而是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银光,轻轻点在残页表面。纸面微微颤了一下,火焰颜色变浅了一瞬,像是打了个哈欠。
“不是陷阱。”他收回手,“它是真想指路。”
“那咱们跟不跟?”
“不跟?”他冷笑一声,“刚才那块碑都砸了,现在怕一条破纸带错路?”
他说完,折扇一展,划过空气,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瞬间将我们裹住。风沙撞上来,连个响都没出。
“走。”他迈步向前,“但记住——别碰它,别让它碰你,更别以为它好心。”
我点头,赶紧跟上。
通道越走越窄,石壁上的浮雕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焦黑的符文,像是被火烧过又冻碎了。空气中飘着一股铁锈混着草灰的味道,吸一口嗓子发干。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三个人,站成一排,挡在路口。
青灰道袍,腰佩执法令符,手里握剑,剑尖朝下,没出鞘,但姿势已经摆明了:不让过。
为首那人面容冷峻,眼神像刀子刮人。他盯着楚昭,又扫了眼悬浮的残页,厉声道:“站住!残页乃我派重器,速速交出!”
我差点笑出来。
“重器?”我小声嘀咕,“它刚才还在我兜里蹭痒痒呢。”
楚昭轻笑一声,折扇轻摇:“三千年前你们抢过一次,抢到了吗?”
那人眉头一皱,显然听不懂这句冷笑话,但身后两人明显脸色变了。
“妖言惑众!”为首者怒喝,“此物关乎天命正统,岂容你等邪修亵渎!”
楚昭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滑稽的事。
“天命正统?”他慢悠悠道,“你们掌门去年偷偷改弟子命格,被冥河老怪敲诈了三百阴魂当船费的事,要不要我现场说一遍?”
三人齐齐一僵。
其中一个年轻弟子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楚昭扇子一合,敲了敲自己掌心:“瞧,正道心魔期,灵台易震——这漏洞你们门派每三十年犯一次,烦不烦?”
他话音刚落,指尖微不可察地弹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三人脸色骤变,体内灵力像是被人猛地抽了一鞭子,东窜西跳。为首那人踉跄后退两步,额头冒汗,剑都拿不稳了。
“你……用了什么邪术!?”
“邪术?”楚昭嗤笑,“这是你们自己定的规矩漏洞,我只是顺手提醒一下——心不正,法不立。”
他拉着我就要往前走。
那三人还想拦,可脚下发软,灵力乱成一团,根本动不了。
路过时,我听见楚昭低声说了句:“蠢货,连拿错东西都不自知。”
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那三人瘫在地上,脸色发白,执法令符也暗了。
“他们会不会死?”我问。
“不会。”楚昭头也不回,“顶多三天内放不出一个完整法诀,顺便梦到自己跪着抄《清心咒》一百遍。”
“这么狠?”
“这叫温柔。”他淡淡道,“要是换了渊主,现在他们的舌头已经在替别人说话了。”
我不敢再问。
继续往前走,残页一直飘在前面,速度不快不慢,像个领路的导游。
越往里,空气越沉。脚下的地不再是碎石,而是铺着一层银灰色的细砂,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忽然,残页停了。
它悬在半空,火焰微微晃动,像是完成了任务。
前方是一片废墟。
坍塌的祭坛,断裂的锁链缠在石柱上,焦黑的符文刻满地面,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颜色发紫,不像是人血。
“这儿……封过什么东西?”我压低声音。
楚昭没理我,蹲下身,手指抚过地面一道裂痕。
“逆命阵的残局。”他低声说,“七重反转,九道锁魂,外加一道‘断因果’的暗纹——这地方,是用来埋不能见光的东西的。”
“比如?”
“比如会让整个三界运行逻辑卡壳的东西。”
我听得头皮发麻。
“你是说……这地方藏着能让世界崩盘的bug?”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bug’这个词了?”
“星盘教的。”我老实交代,“它说你脑子里那本手册就是专门收集系统漏洞的,还让我背了几个术语,说下次吵架能赢你。”
楚昭沉默两秒,忽然笑了。
“那玩意儿最近是不是还显示‘前方高能’‘这波血亏’?”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每次看到你,都会自动刷屏。”他站起来,目光锁定祭坛中心,“不过这次……它可能真没瞎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祭坛中央有个凹陷,形状规整,像是原本放着什么容器。现在里面积满了银灰色尘埃,但那轮廓——
“是个盒子?”我问。
“玉盒。”他纠正,“长九寸,宽三寸,高两寸,封印纹路为‘天枢锁’——只有持有残页的人才能打开。”
“所以残页是钥匙?”
“不。”他摇头,“它是信使。它找到了家,然后叫我们来收尸。”
我没敢接这话。
正要说话,忽然感觉锁骨下的血契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热,就像有人隔着皮肤轻轻敲了两下。
我低头看了眼,纹路依旧安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
“血契……好像有反应。”
他眯起眼,左眼的琉璃镜闪过一丝微光。
“不是血契。”他低声说,“是它在认主。”
“谁?残页?”
“不。”他盯着那张静静悬浮的纸,“是下面的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
“你要现在挖?”
“不急。”他环顾四周,“正派的人来了三个,不可能就这几只虾米。后面还有大鱼,只是还没浮上来。”
“那怎么办?”
“等。”他靠上一根残柱,折扇轻摇,“让他们先打一架,咱们捡漏。”
我刚想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不是悠扬的那种,而是短促、急促,像是警报。
“坏了。”我低声道,“他们叫支援了。”
楚昭嘴角一扬:“叫得正好。”
他抬手,指尖划过折扇骨,低声念了一句:“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下一瞬,他将扇子往地上一插。
整片废墟的气流猛地一滞。
空气中出现一道极淡的波纹,像是水面上被石子打破的倒影,一闪即逝。
“好了。”他收回扇子,“接下来十分钟,这片区域的所有传讯符都会失效,监听阵法也会短暂失灵——够他们互相猜忌一会儿。”
我瞪大眼:“你连这个都能改?”
“这不是改。”他淡淡道,“是利用他们自己定的规则漏洞。毕竟……谁规定雷劫必须连贯来着?”
我还想问,忽然看见残页轻轻颤了一下。
它缓缓旋转,正面朝下,贴向祭坛中心的凹陷处。
银灰色尘埃被它边缘的火焰轻轻拂开,露出底下一块小小的凹槽。
形状,和残页完全吻合。
“它要进去?”我脱口而出。
楚昭眼神一凝。
“不是要进去。”他声音沉了下来,“是回家。”
残页缓缓下沉,像一片落叶归根。
就在它即将完全嵌入的瞬间——
一道金光从远处射来,直击残页!
楚昭动了。
他一步跨前,折扇横挡,金光撞在扇面上,竟如水花般四散溅开。
十步外,一名白衣弟子手持金符,满脸惊骇。
“不可能!这可是掌门亲授的‘锁灵印’!”
楚昭甩了甩扇子,冷笑:“你掌门用这招抓过十七个逃婚的女弟子,每次都打着‘维护道统’的旗号——你说,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那人脸色涨红,还想再出手。
可就在这时,残页已完全嵌入凹槽。
祭坛轻轻一震。
银灰尘埃簌簌滑落,露出底下一道清晰的轮廓——
一个玉盒的形状,静静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