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的尘埃还在往下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沉睡。我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楚昭抬手拦住。
“别急。”他声音压得低,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松,“好戏才刚开场。”
那张残页已经完全嵌入祭坛中央的凹槽,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地面轻轻震了一下,不是剧烈的晃动,而是某种机关被唤醒的节奏——咔、咔、两声,像是老宅子里年久失修的地板被人踩过。
祭坛裂开一道细缝,玉盒缓缓升起,悬在半空,表面浮着七道暗红纹路,像绳子一样缠着它。
寒星盯着那盒子,喉咙动了动:“这玩意儿……怎么跟棺材里请出来的似的?”
“因为它本来就是陪葬品。”楚昭折扇一展,横在胸前,指尖轻点扇骨,“三千年前,有人把它埋在这儿,还顺手写了句‘天命不可改’立碑镇魂——结果呢?碑都被我砸了,它还能蹦跶多久?”
他说完,扇子往下一压,口中吐出几个字:“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话音落下的瞬间,玉盒上的红纹微微一颤,像是被人抽了根线,松了一圈。
“就是现在。”他一步上前,手指如拨弦般在空中划过,竟拉出几缕银丝般的光,精准地搭上每一道封印纹,逆向拆解,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你在干嘛?”寒星小声问。
“拆快递。”他冷笑,“只不过这个快递保价了三千年,收件人是天道,寄件人……是我自己。”
最后一道锁魂纹断裂,玉盒“啪”地一声弹开盖子。
里面躺着半卷泛黄的帛书,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抢救回来。正面五个大字墨迹未干,血红刺目:**天命簿碎片**。
风忽然停了。
寒星感觉锁骨下的契约纹路又跳了一下,这次不是轻敲,而是一阵微弱的牵引,仿佛那本书在叫她。
她没动,但呼吸重了几分。
楚昭没理会她,只是俯身将秘卷取出,拿在手里翻了个面。内页密密麻麻全是篆文,扭曲如虫爬,可就在某一行,两个字被狠狠划去——**楚昭**。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低声说,“我还没死呢,就先给我写进遗嘱了?”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侧后方疾射而来!
那是个身穿青灰道袍的老者,身形瘦削,鹰钩鼻,腰间挂着一块刻着“执法监”的令牌。他手中握着一柄弯钩状法器,直取楚昭手中的秘卷,嘴里还喊着:“妖邪休得亵渎圣物!此乃正道至宝,岂容你等污手!”
楚昭连头都没回。
他只是把秘卷往身后一递,交到寒星手里,然后慢悠悠转过身,折扇轻摇:“哟,这不是当年屠村时负责烧祠堂的副使大人吗?三十年不见,您这演技还是这么烂。”
老者一愣,攻势顿住。
“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楚昭往前走了一步,嘴角扬起,“比如你为了让你儿子当掌门,亲手剜了亲师弟的命灯,那一晚你还对着月亮发誓——‘此举全为宗门大义’。”
老者脸色骤变,额头冒汗。
“胡言乱语!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楚昭嗤笑一声,“那你现在冲出来抢东西,也是为了大义?你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圣物,是你儿子能不能活到下个月吧?”
他话音刚落,指尖轻轻一弹。
老者身体猛地一僵,体内灵力像是被人拧了一把,逆流而上,直冲识海。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弯钩“咔嚓”碎成三截。
“啊——!”他痛吼出声,双手抱头,脸上青筋暴起。
楚昭蹲下来,跟他平视,语气像在聊家常:“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越活越短命吗?不是修炼出了岔子,是你欠的债太多了。心不正,法不立——你们定的规矩,自己都不守,还好意思来抢天命簿?”
老者咬牙切齿:“你……你是怎么……触动我的业障的?”
“不是我触动的。”楚昭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是你自己藏得太深,忘了它们一直长在你骨头里。”
他回头看了眼寒星:“拿着,别松手。”
寒星点点头,双手紧握秘卷,却发现那帛书并不烫手,反而有种温润感,像是晒过太阳的老木头。
老者挣扎着抬头,双目赤红:“你们……逃不掉的!掌门已经知道这里的事了!整个正道都会来追杀你们!”
“哦?”楚昭挑眉,“那你猜猜,他是派人大军压境,还是偷偷摸摸派人来改命格?上次他改弟子八字,被冥河老怪敲诈了三百阴魂,这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老者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昭叹了口气,抬手打出一道符印,贴在他额头上。老者顿时眼神涣散,瘫软在地,但呼吸平稳,显然只是被封住了行动。
“留你一条命。”楚昭淡淡道,“等你掌门来了,让他亲自来领人。”
寒星看着地上昏过去的长老,忍不住问:“你就这么把他放这儿?不怕他醒来再搞事?”
“搞不了。”楚昭走到祭坛边缘,低头看着那些焦黑的符文,“刚才那一击,我把他的灵脉暂时锁死了。三天之内,别说施法,连打坐都会走火入魔。”
“这么狠?”
“这叫仁慈。”他瞥她一眼,“要是换了渊主,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嘴里说着别人想听的话。”
寒星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楚昭重新看向手中的秘卷,轻轻展开一寸。那些扭曲的篆文在光线下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蠕动。
“你看出来了?”他忽然问。
“看出什么?”
“这上面写的不只是命。”他指了指那行被划去的“楚昭”二字,“它在否认我的存在。就像系统删文件,不留回收站。”
寒星皱眉:“所以……你是不该存在的?”
“准确地说,”他笑了笑,“我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可我现在不仅活着,还活得挺滋润——你说,这是不是最大的漏洞?”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隐约觉得这话背后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楚昭抬头望向通道入口,眼神冷了下来。
“第一批来了。”他把秘卷往怀里一塞,转身面对来路,“待会不管谁说话,你都闭嘴,别露馅。”
“为啥?”
“因为你这张脸太诚实了,一看就是在偷瓜的猹。”
寒星还想反驳,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
“记住,”他低声说,“他们不是来夺宝的,是来改命的。而我要让他们明白——”
他抬起手,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
“——命,从来就不该由别人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