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那张脸刚消散,空气里的甜香就浓了几分。
我抬手按住寒星肩头,她立刻停步。
“别动。”我说,“前面有东西在动。”
她没应声,但腰间的星盘碎片微微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通道尽头原本空荡的地面,不知何时多了几具人形轮廓。灰袍裹身,面部平整无五官,像是一块布蒙着脑袋。它们站得笔直,手脚关节处有细线垂落,在地面上拖出淡淡的银光。
“又是渊主的玩具?”寒星低声问。
“不全是。”我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一行小字浮现:【傀儡术运行时,神识同步必有延迟】。
我眯眼盯着最前一具傀儡。它站着不动,可我注意到,它的右手比其他两具慢了半拍才抬起——几乎微不可察,但在琉璃镜下,那0.3秒的延迟清晰得像钟摆卡顿。
“它们共用一个脑子。”我说,“控制源在头顶。”
“哪儿?”
“上面。”
话音未落,那三具傀儡突然齐步向前,速度骤增。脚掌落地无声,但每走一步,头顶都泛起一丝极淡的青光,转瞬即逝。
我甩出折扇,扇骨撞上岩壁,激起一阵尘灰。气流扰动瞬间,三具傀儡动作齐齐一顿,像是被风吹乱的提线木偶。
“看准了。”我对寒星说,“跳起来,打它脑门。”
“打哪个?”
“全都打。”
她咧嘴一笑,猛地蹬地跃起,手中星盘碎片一旋,化作长戟在手。人在半空,手腕一抖,戟尖直刺第一具傀儡天灵盖。
“铛!”
一声脆响,那层薄壳般的头盖裂开,一颗拇指大小的灰珠暴露在外,正缓缓旋转。寒星反应极快,顺势一拧,戟刃横切——
灰珠断成两半,黑烟从裂缝中喷出。
那具傀儡当场跪倒,其余两具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红芒,攻势陡然加快!
“它们换频道了!”寒星落地翻滚,险险避开一记爪击。
我冷笑:“换台也得守规则。”
再次翻开手册,一行批注跳入眼帘:【中枢切换时,旧节点残留信号可持续0.7秒】。
我将折扇往地上一插,左手结印,血誓灵印绕腕一圈,低喝:“引光。”
一道金线自袖口飞出,贴地疾行,瞬间缠上第一具傀儡断裂的颈骨。那是它曾经的核心连接点。
果然,就在第二具傀儡抬起右臂的刹那,它头顶再度泛起青光——还是那个位置!
“还在那儿!”我喊。
寒星已经冲了上去,这一次不等对方出手,直接腾身跃起,长戟高举,带着破风声狠狠劈下——
“咔嚓!”
灰珠爆裂,红芒熄灭。第二具傀儡僵在原地,缓缓倒下。
最后一具转身想逃,却被我一扇子敲中膝弯,扑通跪地。寒星赶上前,一脚踩住它后颈,戟尖抵住其头顶。
“别急着跑啊。”她笑嘻嘻地说,“咱们还没聊完呢。”
那傀儡忽然扭头,脸上那层布帛裂开,露出一张干枯的人脸,嘴唇蠕动:“你们……杀不完的。”
“我不需要杀完。”我把扇子收进袖中,“我只要杀你。”
话音落下,寒星手腕一压,戟刃贯穿其头颅。灰珠碎裂,整具身体像沙堆般坍塌,只剩几根银线在地上抽搐。
我们都没动。
直到岩壁阴影里传来缓慢的鼓掌声。
“精彩。”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真是精彩的破解。”
灰袍人从暗处走出,戴木质面具,十指扭曲如老树根,指尖还滴着黏稠的液体。他每走一步,空气中就浮现出淡淡的虫腥味。
“你是谁?”寒星把戟横在胸前。
“蚀形七。”我淡淡道,“玄冥阁通缉榜上的老熟人。三年前在鬼市卖替死人偶,骗了七个宗门弟子买命,结果全被炼成了活尸。”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楚昭阁主,三千岁还记得我这等蝼蚁?”
“我不是记性好。”我翻开手册,“我是怕有人忘了自己早该死了。”
他笑声戛然而止。
“毒巢母虫残部,经脉里爬的是蛊虫丝。”我指着他的脖子,“你以为换了皮囊就能藏住?你连呼吸都在漏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确实有细小的黑线在游走。
“不错。”他忽然平静下来,“我是残党。但我效忠渊主大人,死后亦为先锋。”
“所以呢?”我问,“你要复活?”
“当然。”
我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傀儡师的神识寄生体,见不得强光。”我合上手册,“尤其是半妖血脉激发的金光。”
寒星立刻会意,扯下头上红绳,缠在戟尖,咬破指尖一抹——鲜血顺着绳子蔓延,瞬间燃起金焰。
“不要!”那傀儡师惊叫。
她一跃而起,长戟带火,直刺双目。
金光炸裂的刹那,他发出凄厉惨叫,面具崩碎,脸上皮肤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虫卵。那些卵在强光下迅速干瘪、爆裂,黑色汁液四溅。
他踉跄后退,声音扭曲:“我会……重铸……”
我没让他说完。
一步上前,抬脚踩下。
头颅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像踩烂了一颗干核桃。
尸体倒地,四肢抽了两下,再不动了。
寒星收戟,看着地上那滩黑水:“主子,这些线是啥?”
我蹲下,用扇尖挑起一根银线。它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拉不断,烧不化。
“控偶线。”我说,“不是用来操纵傀儡的。”
“那是干啥的?”
“是用来接收反馈的。”我冷笑,“他在看我们。”
她皱眉:“谁?”
“渊主。”
她抬头看向通道深处,声音压低:“所以他刚才一直在看?”
“不止刚才。”我站起身,“从石碑显影那一刻起,他就通过这些东西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她吐了口气:“难怪那些傀儡动作那么整齐,原来是个直播现场。”
“嗯。”
“那现在呢?线断了,他还看得见吗?”
“看不见了。”我踢开傀儡师的尸体,“但他知道我们来了。”
地上的傀儡残骸忽然轻微颤动。
寒星握紧戟柄:“要补刀吗?”
“不用。”我拦住她,“它们没核了。刚才那一脚,我把最后的能量节点踩碎了。”
她松了口气:“还好你鞋底够硬。”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穿这双?”
她笑出声,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凝。
我也听见了。
前方通道深处,传来缓慢的拖拽声。
哗啦……哗啦……
像是铁链在地上被一点点拖行。
寒星把红绳重新系回头上,握紧长戟:“主子,前面还有货?”
“去看看。”
我们并肩前行。
越往前,空气越冷。
那声音越来越近,节奏稳定,不急不缓,仿佛知道我们一定会来。
拐过最后一个弯道,视野豁然开阔。
一座巨大的青铜门矗立在尽头,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门前,站着一个人影。
披黑袍,背对着我们,双手被粗大的铁链锁住,垂落在地。
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一张嘴,正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