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47:09:33】。
蓝色能量体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休眠协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效。光幕内,唐莜莜能感受到体内系统与核心之间的引力——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引,像两块磁铁要拼死贴合。
“鸭舌帽”——或者说那个被骗入“黎明”的前研究员——瘫在地上,精神崩溃。其他武装分子放下了武器,但局面并未好转。能量核心仍在加速过载,唐莜莜仍在被系统吞噬。
郑向前收起枪,快速扫视控制室。他蹲下身,检查林国栋的尸体,从对方衣领内侧找到一个微型录音装置。按下播放键,林国栋死前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
“…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失败了。但没关系,‘种子’已经播下。唐莜莜体内的系统,会在核心能量刺激下完全觉醒…届时,她将不再是‘她’,而是…容器。我的研究,将在她身上延续…”
录音结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莜莜身上。
“容器?”周文柏声音发颤,“老林他…他想用莜莜的身体,承载他所有的研究数据?就像…就像把意识下载到硬盘里?”
唐莜莜闭上眼睛。她感受着体内系统的变化——它确实在“扩展”,在“加载”什么。不是知识,不是记忆,而是…某种模式。判断因果的模式,预测未来的模式,甚至…操纵人心的模式。
“他在系统里预设了程序。”唐莜莜睁开眼睛,金色的光芒在她瞳孔深处流转,“等我与核心完全共振,程序就会启动。到那时,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
赵铁柱拖着伤腿想要冲进光幕,被王老五死死抱住:“铁柱哥!你不能进去!那光幕会要你的命!”
“那就看着莜莜变成怪物吗?”赵铁柱怒吼,伤口崩裂,鲜血染红整条裤腿。
顾知远突然站起来,踉跄走到控制台前:“老周,明川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他那么爱莜莜,不可能真的把她变成…工具。”
周文柏愣住,随即疯狂翻找控制台下的档案柜。泛黄的图纸、手稿、实验记录被翻得满地都是。终于,他找到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笔记本——唐明川的私人日志。
翻开最后一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
“莜莜,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系统与核心的共振不可避免,但共振的结果,并非只有‘吞噬’一途。”
“系统设计的初衷,是引导与平衡。它能看见因果,是为了理解因果;它能影响因果,是为了修正不公。但如果使用者失去本心,系统就会沦为工具——操纵人心的工具,满足私欲的工具。”
“所以我在系统中,埋设了最后的保险:当你面临被系统完全控制的临界点时,你可以选择‘剥离’。剥离系统,回归平凡。但代价是…你将失去所有因系统获得的能力,包括那些你用它帮助过的人,可能也会逐渐淡忘你。”
“或者,你可以选择‘融合’。不是被系统吞噬,而是你吞噬系统。将它的计算能力、分析能力、因果感知能力,与你的人性、你的情感、你的道德判断完全结合。但这条路…我从未走过。它可能导致你不再完全是人类,也可能…让你成为真正的‘因果引导者’。”
“选择在你。但无论如何,记住:你首先是唐莜莜,我的女儿。然后,才是系统的宿主。”
日志到这里结束。
唐莜莜抬起头,看向光幕外的众人。赵铁柱满身是血却仍想救她,王老五吓得发抖却死死抱着赵铁柱,顾知远满脸愧疚却仍想弥补,周文柏满眼担忧,郑向前握紧手枪随时准备应对新的威胁…
还有那些放下武器的“黎明”成员,他们被欺骗、被利用,现在眼神迷茫。
“系统告诉我…”唐莜莜缓缓开口,“如果我选择剥离,然后引导核心能量平稳消散的成功率是73%。如果我选择融合,成功率…只有41%。”
“那还等什么!”王老五喊道,“选高的啊!莜莜,保住命要紧!”
但唐莜莜没有动。她在看那些因果线。
顾知远身上那条连接顾家明的线,越来越暗淡。家明的生命正在流逝。
地上那些“黎明”成员身上,缠绕着无数黑色的因果线——他们做过的错事,伤害过的人,那些因果正在反噬。如果今天这里爆炸,他们的家人、他们曾经在乎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还有她自己身上。从重生以来,她利用系统报复张家,积累财富,但她也救过人,帮助过人。那些善的因果、恶的因果,像一张大网把她裹紧。
“郑叔叔。”唐莜莜突然说,“家明哥的位置,系统能定位。北偏东37度,直线距离八公里,地下约十五米。那里应该有个废弃的防空洞改建的安全屋。”
郑向前立刻看向那些“黎明”成员:“你们谁知道这个地方?”
一个年轻些的武装分子犹豫着举手:“我…我听林教授提过。他说如果计划失败,还有‘备份计划’,在一个旧防空洞…”
“带路。”郑向前打断他,然后看向周文柏,“老周,这里交给你。我带两个人去救家明。”
“等等。”唐莜莜叫住他,“郑叔叔,你身上的枪,子弹只剩三发了。而那个安全屋…系统显示,里面有四个守卫,都有武器。”
郑向前脸色微变。
唐莜莜看向那些“黎明”成员:“你们想赎罪吗?”
沉默。
然后,之前那个年轻武装分子站起来:“我去。我女儿…她今年六岁。我不想她以后知道,她爸爸是个…罪犯。”
陆陆续续,又有三个人站起来。
郑向前点头:“好。但你们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们迅速离开控制室。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
现在,控制室里只剩下唐莜莜、周文柏、顾知远、赵铁柱、王老五,以及瘫在地上的假守夜人和几个放弃抵抗的武装分子。
倒计时:【46:22:18】。
“莜莜,决定吧。”周文柏声音沙哑,“时间不多了。”
唐莜莜看着体内的系统界面。剥离与融合,两个选项在闪烁。系统用冰冷的概率告诉她,剥离更安全,融合风险巨大。
但系统没有告诉她的是——如果剥离,她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黎明”成员身上的黑色因果线,会在爆炸中传递给他们无辜的家人。顾家明可能来不及被救出。甚至赵铁柱的腿伤,如果没有系统的能量引导治疗,可能会永久残疾。
而如果融合…
她可能不再是自己。
但也许,她能找到第三条路。
“我父亲说,系统的设计初衷是引导与平衡。”唐莜莜喃喃自语,“那如果…我不剥离,也不融合,而是…引导系统本身呢?”
她将意识沉入系统深处。越过那些预设的程序,越过林国栋埋设的“种子”,一直深入到系统最核心的架构——
那里不是代码,不是电路,而是一种类似“契约”的东西。
父亲与某种更高存在的契约。
以血脉为引,以因果为线,以引导世间失衡的因果回归正轨为使命,换取预知与影响因果的能力。
而林国栋做的,是在这个契约上,强行添加了自己的条款——将宿主转化为容器,承载他的野心。
“我明白了。”唐莜莜睁开眼睛。
她抬起手,不是按向光幕,而是按向自己的胸口。
【系统指令:解除深层契约绑定。保留基础框架。执行代价:消耗全部因果能量,永久失去主动预知及深度影响因果能力。保留被动因果感知能力。】
【是否确认?】
倒计时:【46:15:09】。
能量核心的波动已达临界点。控制室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
“确认。”唐莜莜轻声说。
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释然。金色的光芒从她眼中褪去,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化为光点消散。
但还有东西留下。
她能看见因果线,但不能再轻易拨动它们。
她能感知能量流动,但不能再强行引导。
她…变回了普通人。
几乎在同时,光幕消失了。抑制装置过载,冒出黑烟。
唐莜莜踉跄走出,周文柏连忙扶住她。
“莜莜,你…”
“我解除了系统的深层绑定。”唐莜莜虚弱地说,“现在它只是个…工具。没有意志,没有程序,不会吞噬我。”
她看向能量核心:“但核心的问题,还需要解决。”
倒计时:【46:10:22】。
“没有系统,你怎么引导核心能量?”顾知远焦急地问。
唐莜莜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她没有用系统计算,而是用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知识——父亲笔记里的能量共振原理,周文柏教导的地脉结构,顾知远讲解的生物电基础…
“核心过载,是因为能量无处宣泄。”她快速说道,“但如果打开所有通风管道,将能量引导至地表,再通过我父亲当年布置的地脉节点网络,让能量缓慢释放到整个山林…”
“那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周文柏打断,“错一个参数,能量就会在管道中爆炸!”
“我知道。”唐莜莜盯着屏幕,“所以我不计算。”
她闭上眼睛,不是启动系统,而是…感受。
感受脚下地脉的流动,感受核心能量的波动,感受这座山、这片土地的气息。
然后,她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不是计算后的选择。
而是感知后的决定。
那一瞬间,整个研究站震动起来。所有通风管道闸门同时打开,蓝色能量如洪水般涌出,沿着四通八达的管道冲向地表。
倒计时停止在【46:08:11】。
能量没有爆炸。
它从山顶的通风口、从山腰的裂缝、从隐蔽的气孔中缓缓释放,化为淡蓝色的光雾,笼罩整片山林。那些因能量泄露而变异的植物,在光雾中逐渐恢复正常。受伤的动物停止了痛苦的嘶鸣。
赵铁柱腿上的伤口,在光雾的笼罩下,流血止住了。
王老五脸上的擦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就连那些“黎明”成员身上的黑色因果线,也似乎淡了一些。
三天后。
陇山脚下的临时营地,郑向前带着顾家明回来了。年轻人消瘦但清醒,见到顾知远的瞬间,父子俩抱头痛哭。
“黎明”的成员被押上警车,他们会接受法律的审判,但至少,他们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赵铁柱的腿保住了,虽然还要休养三个月。
唐莜莜站在山坡上,看着朝阳升起。她体内空空如也,系统彻底沉寂,只留下最基础的因果感知——她能看见张家那些人身上纠缠的恶因正在结果,能看见合作社的乡亲们身上的善缘在生长。
她不再是那个依靠系统复仇的唐莜莜。
但或许,她成为了父亲期望的那种人——能看见因果,理解因果,并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引导因果走向更好的方向。
周文柏走到她身边:“后悔吗?失去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唐莜莜摇头:“那力量从来不属于我。它只是借给我,完成我该做的事。”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合作社。”唐莜莜望向远方,“那里有我的家,有等我的人,有我能脚踏实地去做的事。系统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但生活…终究要自己过。”
朝阳完全升起,金光洒满山林。
山脚下,一辆吉普车驶来。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人走下车,抬头看向山坡上的唐莜莜。
郑向前迎上去,两人交谈几句,然后一起走上山坡。
“唐莜莜同志。”中年人伸出手,“我是国家科委特别调查组的负责人。关于第七研究站的一切,以及你父亲的研究,我们想和你详细谈谈。”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还有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国家需要真正理解这项研究,并能负责任地运用它的人。”
唐莜莜握住对方的手。
风吹过山坡,扬起她的头发。
新的因果,开始了。
(全文完)
后记:
唐莜莜回到了张家屯。张家人在一系列“巧合”与“意外”中分崩离析:王金桂因贪污集体财产被举报,张大牛在劳改中旧伤复发落下残疾,张玉翠的丑事传遍十里八乡,远嫁他乡后再无音讯。
合作社成了县里的示范点,唐莜莜带领乡亲们种植改良后的药材和山货,日子一天天红火。
她没有再使用系统的力量,但那些因系统结下的善缘,那些她真心帮助过的人,成了她新生活中最坚实的支撑。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还能看见空中流转的因果线。
但她只是看着。
然后继续前行。
因为人生这场因果,终究要靠自己的双脚去走完。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