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天大的事,悬在心间,也终究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扛。
你们看咱们的‘虎兄’、‘虎嫂’,吃得何其专注、香甜?
咱们也莫要拘着了,都动筷吧!
正事,咱们边吃边聊,没什么大不了的。”
端坐于上位的华佗闻言,率先抚须哈哈一笑,极为配合地拿起筷子:
“渊儿说得是,至理名言!
五脏庙安稳,心神方能安定,谋划大事也才更有底气。”
说着,他便姿态从容地夹了一箸油亮碧绿的野菜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徐母和徐庶虽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既充满家常烟火气、却又分明夹杂着正式议事的独特场合;
初时略感新奇与些许不适,但见华佗华神医如此从善如流,气度从容;
也便很快入乡随俗,暂时压下心中对“陆渊做法”的疑惑,跟着端碗举箸。
凝重的气氛随之冰消雪融,篝火旁开始响起碗筷的轻微碰撞声和满足的咀嚼声,人间烟火气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紧绷。
陆渊自己不疾不徐地喝了几口温热适口的粥,暖意自喉间直达胃腹,又尝了尝那炒得脆嫩的野菜;
笑着对正在细心为众人添粥布菜的师娘苏云卿和嫂子谢氏真诚夸赞道:
“师娘,嫂嫂,辛苦了。
今日这菜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滋味越发醇厚鲜活了,看来手艺已是精进神速,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待众人碗中的食物去了大半,饥肠稍得抚慰,陆渊才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筷。
篝火映照下,他年轻的面庞褪去了方才用餐时的松弛,转而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庄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嘈杂,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饭食暖身,正事凝心。
今日借此机会,我将与元直、德儒两位兄长商议确定的后续方略,向诸位和盘托出,望能集思广益,同心戮力。”
随即,他将那关乎未来命运的“核心八事”,以及优先立足丹水、尽快联络汝南的决策,条理分明、要言不烦地阐述开来。
从根基所在,到医行乡野;
从情报网络,到甲兵操练;
再到结交豪强,巧计借势,直至最后那争分夺秒的时限……
每一件事,他都剖析其要,点明其险,也展望其利。
末了,他环视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目光诚恳而坚定:
“以上种种,事关我们每个人的前程与安危,更关乎我们能否在这乱世中开辟出一方天地,践行我等心中之道。
此非我陆渊一人之事,乃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诸位有何想法、顾虑,或是思虑成熟的良策,但说无妨,务必畅所欲言。”
陆渊话音落下,篝火旁一片寂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众人显然都在消化这庞大而惊人的计划。
片刻,华佗缓缓放下筷子,这位见惯生死、心境平和的老人;
此刻目光中既有对爱徒的欣慰与支持,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与关切。
他沉吟着,字斟句酌地率先开口:
“渊儿,你志存高远,心系苍生,能思虑及此,为师……甚为欣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回到陆渊身上,“这八事之中,组建医疗队,深入乡野义诊和防治疫病;
能活人无数,积德行善,此乃大善之举,更是我等医者不容推卸的本分。
此事,为师责无旁贷,定当竭尽平生所学,联络旧友,招募人手,助你实行。”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深沉,带着长者特有的审慎:
“然则,其余诸事,桩桩件件,千头万绪,牵涉之广,所需资源之巨,皆非易事,可谓步步荆棘,招招险棋。
渊儿,你年轻气盛,锐意进取是好事,但切记‘欲速则不达’,‘事缓则圆’。
凡事需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遇事多与元直、德儒及在座诸位贤达商议,集思广益,博采众长,如此方能规避凶险,行稳致远。
切莫因一时急切,而致满盘皆输之境。”
华佗语重心长的话语在夜色中回荡,引发了众人的深思。
随即,女眷们也纷纷表态。
崔老夫人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坚韧,她温言道:
“陆小先生胸怀大志,老身虽是一介女流,难堪大用,但也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先生尽管放手去做,若有需要我等妇人出力之处,无论是缝补浆洗、炊爨膳食;
还是照料伤患、安抚流民,但凭先生吩咐,我们定当尽心竭力,绝无推辞。”
徐母、苏云卿、谢氏以及围绕在她们身边的几个女孩子,闻言也都郑重地点头称是。
她们的目光中,没有寻常妇人听到这等险事的惊慌,反而充满了对陆渊毫无保留的信任;
以及一种愿意与这个集体共担风雨、同赴前程的坚定支持。
这股无声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在此刻悄然汇聚。
就在女眷们温言表态,营中气氛渐趋缓和之际,孙敬与朱富几乎同时霍然起身。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已明了彼此心意。
孙敬抢先一步,抱拳拱手,声音沉毅如铁:“公子,联络汝南张将军之事;
关乎我等能否与玄德公方面及时联动,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至关重要!
此等重任,不容有失。孙敬不才,愿担此任!
我明日一早便可轻装出发,必日夜兼程,尽快将公子的计划面呈张将军乃至玄德公!”
他话音刚落,朱富便急急接口,语气同样坚决:
“老孙!你性子沉稳,武艺更是我等翘楚,留守大营,护卫公子与诸位老小安危,方是重中之重!
这跋涉奔波的联络之事,沿途山匪众多,凶险异常,还是让我这惯于行走四方、与人打交道的去更为妥当!”
两人各执一词,言辞恳切,都欲将这最危险却也最关键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孙敬一把按住朱富的肩膀,目光灼灼,言辞更为诚恳:
“老朱!你的长处,在于经营筹划、与人周旋,心思缜密,日后队伍钱粮物资的调配、与地方豪强的交道应酬,乃至情报网络的初步搭建,更需倚重于你!
这等根基之事,非你不可!这趟前往汝南联络的差事,既有凶险,更需武勇决断,还是我去更为合适!”
朱富看着孙敬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又思及他方才所言确实切中要害;
沉吟片刻,终是重重点头,反手紧紧握住孙敬的手臂,力道千钧:“既如此……老孙,一路务必万分小心!
探明路线再走,遇事莫要行险!
公子小姐身边,自有我朱富在,绝不容有半分闪失!”
陆渊将二人这番争相赴险、又将彼此后背全然托付的情谊看在眼中,胸中暖流激荡,更感责任重大。
他不再犹豫,当即拍板,声音清越而决断:“好!老孙,此事便全权托付于你!
明日清晨,你精选两名得力、机警的弟兄,备足干粮盘缠与应急之物,即可出发,前往汝南孤山冲!
见到我张飞兄长,将我们目前的情况、以及未来的计划,悉数告知;
一些事情的安排我早已写在锦囊中交给阿彪,结合你带去的计划,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对了,如果有幸见到玄德公,代我向他问好。”
“喏!孙敬领命!必不辱公子所托!”孙敬抱拳躬身,声如金石坠地,在夜色中传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