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立于昭信身后,深吸一口长气,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无比。
只见他右手并指如剑,看准少年后背灵台穴附近的位置,体内一股柔中带刚、凝练至极的力道瞬间透体而出,轻轻一掌拍了下去!
“呃……哇——!”
一直昏沉毫无反应的昭信,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痛苦、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又骤然松开的怪异呜咽声!
随即口一张,一股混杂着粘稠黑褐色污血、未消化药液残渣以及不明粘液的腥臭秽物;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般狂喷而出,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线,径直落入下方那盛着滚烫热水的铜盆之中,发出“嗤”的一声刺耳锐响,白汽猛烈的升腾!
就在那一片翻涌的污秽之中,一个约拇指大小、颜色暗红得近乎发黑、表面似乎还覆盖着某种诡异黏液的东西格外显眼!
它似乎还在凭借本能微微蠕动,形状怪异莫名,隐约有着类似扭曲蟋蟀或变异甲虫的模糊轮廓,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毛骨悚然的邪异气息!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东西甫一接触到空气,竟然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到直透耳膜的“吱吱”嘶鸣,仿佛活物濒死前发出的恶毒诅咒与哀嚎!
它“噗通”一声掉入滚烫的沸水之中,如同被投入炼狱,剧烈地挣扎扭动了几下;
那暗红色的躯体迅速变得灰败,最终彻底僵直,漂浮在了水面上,不再动弹。
“嘶——!”
亲眼目睹那铜盆中诡异蠕动的暗红活物,昭阳、昭老夫人、昭柳氏,徐庶,崔林以及屋内的丫鬟仆役,无不骇得魂飞魄散,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脸色剧变,本能地连连后退数步,仿佛要远离那盆象征着不祥与恐怖的热水。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人的肚腹之内,竟能孕育并藏匿着如此违背常理、形态诡异、令人作呕的活物!
那东西濒死前发出的尖锐嘶鸣,更是如同恶鬼的诅咒,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联想到华佗之前所说的“群虫厮杀养出虫王”,这活生生的例证更是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气,不寒而栗;
仿佛窥见了某种隐藏在平静日常之下的、黑暗而残酷的自然法则。
华佗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死寂般凝固的惊恐,将众人从骇然中拉回现实:
“昭家主,幸不辱命,此物便是症结之源,虫王已被逼出。
然,救治尚未完成,切莫松懈。”
他指着那铜盆,语气郑重无比,“此虫尸邪毒内蕴,需以特殊方法,用烈酒反复洗净,再以文火缓缓焙干,最终研磨成极细粉末;
它将作为药引,方能彻底拔除令郎经脉脏腑中残存的虫毒与阴邪之气,助其固本培元,重建生机。
此物关乎后续治疗成败,请务必交由绝对可靠之人,妥善处理,每一步皆需谨慎,不容有失!”
昭阳惊魂未定,心脏仍在狂跳,闻言如同听到了救赎的纶音,连声应诺,声音都带着颤抖:
“是是是!谨遵神医吩咐!绝不敢有误!”
他立刻转向身后,指派那名跟随自己多年、最为沉稳可靠的老仆,用颤抖的声音嘱咐再三。
老仆亦是面色发白,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上前,用厚布垫着;
将那如同承载着厄运的铜盆稳稳端起,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退下去,准备严格按照华佗那神秘而严苛的要求进行处理。
华佗目送铜盆离开,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仿佛也将方才施治时凝聚的高度紧张一并吐出。
他用陆渊递上的丝巾,仔细擦了擦额角与颈间的汗水。
随后,他凝神静气,伸出稳定依旧的双手,开始极其小心、轻柔地将昭信身上那十数根银针,依照某种玄妙的顺序,一根根依次捻转取出。
他的动作轻柔如羽,仿佛生怕惊扰了少年体内那刚刚经历浩劫、脆弱不堪的平衡。
每取下一根针,他的指尖都似乎在微微感应着昭信体内气息与血流那细微如丝的变化。
取针完毕,他示意那惊魂未定的丫鬟上前,两人一同将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瘫下来的昭信轻轻放平,为他掖好被角,覆盖上温暖的锦被。
此时的昭信,虽然依旧深陷昏迷,面容枯槁,但细心观察之下,会发现他脸上那层笼罩多日、象征着死气的青灰色似乎真的淡去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痕迹。
他的胸膛起伏虽然依旧微弱,但呼吸时那令人揪心的阻滞感减轻了些许,气息听起来比之前要稍微顺畅、绵长了一点点。
这微弱的好转迹象,如同无尽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熹微晨光,瞬间点燃了昭家人眼中绝望的灰烬。
“准备几个炭盆,将屋内的温度升起来,务必保持暖和,同时打开窗户,保持空气流通,以免滋生秽气,反不利于恢复。”
华佗沉声吩咐,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因那“虫王”被逼出而面露狂喜与希冀的昭家人,语气依旧冷静如冰;
“令郎元气损耗太过严重,几近枯竭,如同狂风中之残烛,微火摇曳。
接下来这一个时辰,乃是阴阳交替、元气初定的关键时刻,需借炭火温阳固本之力;
辅以老夫特制的培元汤药,双管齐下,方能稳住他这微若星火的生机,为后续复苏奠定根基。”
他话语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个时辰后,待药力化开,体内环境稍稳,老朽会再次施以‘回元针’,尝试刺激其自身本源,唤醒他沉睡的生命力。
在此期间,室内需绝对安静,万不可有丝毫惊扰。
除一二人负责照看炭火与观察情况外,其余人等,皆可至外间静候。”
华佗的安排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宛若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将。
昭家众人目睹了华佗神乎其技的手段,此刻早已将他奉若神明;
敬仰与信服之情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他的安排自然没有丝毫异议。
昭阳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忧虑,转向一直静立观察的徐庶与崔林,抱拳拱手,语气带着歉意与世家家主的礼数:
“两位先生,此处杂乱,且需保持安静。
还请移步客厅用茶暂歇,待在下将此间事宜安排妥当,即刻便来相陪。”
徐庶与崔林对视一眼,从容回礼。
徐庶温言道:“昭家主客气了,救治令郎乃当前第一要务,我等在此反倒不便。
主家请自便,无需顾及我等。”
崔林也颔首附和:“叨扰之处,还请昭家主见谅。” 说罢,二人便在下人的恭敬指引下,悄然离开了这气氛凝重的内间。
昭阳不敢耽搁,立刻亲自疾步而出,以最高标准吩咐下人准备上好的银丝炭炭盆与华佗所需的各类药材,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备齐。
而在仅有一帘之隔的外间,昭老夫人依旧紧紧握着儿媳昭柳氏那冰冷且仍在微微颤抖的手,婆媳二人选择了留在离希望最近的地方守候。
她们的目光仿佛具有了穿透力,死死锁在那道隔绝内外的厚重门帘上;
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隔空传递给内室里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脆弱生命。
她们的心中,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激荡,难以平复。
那“虫王”被逼出的骇人景象带来的惊悸与后怕尚未完全消散,混合着绝处逢生的巨大庆幸;
然而,这庆幸之上,又沉沉压着对接下来这一个时辰的深深焦虑与灼热的期盼——
信儿,我苦命的孙儿\/孩儿,你真的能在鬼门关前停下蹒跚的脚步,被华神医以通天手段从幽冥手中强行夺回吗?
这刚刚显现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好转迹象,能否真正稳固下来,转化为延续生命的蓬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