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溟扶着棺盖，掌心早就不是当初的那般光滑，皮肉外翻，像是干枯的树枝般，凋零的生机。
他将棺盖轻轻推开了，里面是他熟悉的脸，是支撑着他走到最后的唯一念头。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们很快便能在一起了……
季溟的手指轻碰闻玄冰冷的脸颊，像是对待什么珍宝般，轻柔、珍重。
封印之地集魔气与灵气的汇聚，最适合养育闻玄的混沌圣体，保其尸身不朽。
黑雾弥漫的更加浓稠，天空中一轮圆月爬上夜幕，封印之地像是被什么笼罩了般，一点光都透不进。
江寒笙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月亮，今天的月亮格外突兀，像是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强行出现了一样，给人一种正常到极致的诡异感。
封印之地中心，季溟将目光移在了天空的月亮上。
月光皎洁，神圣不可侵犯。
“是噬魂珠的第二血月，血月当空，神明泯性，人间炼狱。”
季溟语气平淡，他好像又恢复成了那个天机门门主季溟。
江寒笙皱眉看向他，缓缓开口：“千年前，你们就是凭借这个方法煽动其他修士，合力将魔神封印的吗？”
“为了有更长的时间破碎祂的神格？将其转移到你们身上？”
季溟没回话，江寒笙也不需要他回话，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脱离天机运转的轨道，成为连天道都掌握不了的存在，以前的江寒笙没有这个能力。”
这次轮到江寒笙沉默了，他自己就是一团迷，他也不知道。
季溟也不甚在意，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快结束了，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我第一次窥探到天机的时候是在我19岁那年，19岁的筑基大圆满，他们都说我是天才。”
“而当时与我齐名的便是微拂尘，一个除了一身修为和天赋，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天机给我的第一条指示，便是去救一个叫做苍的小孩，一个刚降世的弱小神明。从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天机预言的那样发生。”
季溟看向江寒笙，本以为他听到苍会反应极大，没成想那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救下了祂，祂很天真，傻傻地把我们当作祂的救命恩人，殊不知……我们都是为了祂的神格。”
“三年后，天机预言的主角出现了，那人便是微拂尘，我们三人结伴而行，斩妖除魔都只是借口而已，我们让苍猎杀魔族和修士，让所有人都认为祂是魔神。”
“这些都是师傅教我的，他……迫不及待要成神了。”
“当然，我并没有为自己开罪的意思，错了便是错了，我认。”
季溟早已罪孽深重，无以开脱。
“天道将所有的仙路断绝，这也就导致许多大能最后都死于天劫，他们没有路可以走了。当初得到天机预言时，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看到的未来告诉了师傅，也就出现了后面的事。”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更遑论天机门这种预言未来的存在，改变因果，消耗的寿命极大，所以所有天机门弟子都活不长，这是代价。”
季溟的目光又落回了那座棺材上，眼中悲伤与怀念俱存。
“只要成神，他便可以获得无限寿命，预言出现之后，他便疯了一样让我进行过度的预言，确保所有事情的准确性，这也就导致我的寿命消耗极大，没过多久身体便垮了。”
“我是他成神的唯一希望，他不能不救我，但想要找到适合的复生体，还要能够承载大量的预言消耗，这种体制的人几乎都是天之骄子，而我们天机门的另一个天之骄子便是我的小师弟，闻玄。”
“天生混沌圣体可以同时承受灵力与魔气，其血可以成为炼制噬魂珠的最佳材料，其身也是最好的灵魂载体……简直是师傅计划中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师傅骗了他……说只要他死，我便可以活下来成神，放干他的血，炼制成可以影响神明心智的噬魂珠。”
季溟的嗓音有些颤抖，却极尽可能的压抑自己的悲伤。
“一切按照天机预言进行，只不过我杀了我师傅，让他在最后关头，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天道很生气，也是在那时，我忽然意识到，它压根就不在意谁能成神，它在意的是苍这个新生神明竟然没有死！”
季溟浑身颤抖，似是癫狂。
“我们都只是它的棋子而已，因为杀死我们比杀死一个神明容易的多，它想要通过我们吞噬苍的神格，而我成为唯一一个不听话、而又不能丢弃的棋子，没有人可以再承受它给的预言。”
“什么成神！斩断通天路的是它，所有的一切只是逼我们就范而已！”
“而它的主角……哈哈哈……更可笑了……”
季溟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眼角都笑出了几滴清泪。
“一个伪君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复生阵的阵眼刻进神明的神格中，又因为承受不了神明的力量，不得已将复生阵延扩至我们的精神识海中，那些因利益熏心的人啊，都成为了这个阵法的一份子。”
“每复生一次，神明的神格便会削弱一分，而我们的承受力便会增强，直至神格彻底破碎，我们便可引神明之力，成神！”
“可惜啊……这场本该在千年前就完结的事，硬是因为我师傅的死被我拖到千年后。”
“你说天道是不是很自大，它应该快气疯了吧！”
季溟得意的笑了，却带着抹苦意。
“江掌门，你知道吗，天机本来的预言应该是苍会喜欢上沈潮生，而两人会因为身份对立而自相残杀，苍会对他留手的，微拂尘会顺利的杀死祂，为这场闹剧画上最后的句号。这一世，可是祂最薄弱的时候了。”
只要过了这一次，神明，就真的该陨落了。
江寒笙望向高悬于天空的圆月，那里一抹红意正慢慢爬上月亮。
季溟和他一同看向月亮，嘴角挂着释怀的笑。
“我和御兽宗宗主约好的，他助我最后一次见闻玄，我助他解脱。”
“可这人竟还想着御兽宗能够恢复之前的繁荣，这怎么可能呢……”
季溟虚弱的笑了，“复生阵唯一的破法就是诛神！神明被动死和主动死可是不一样的啊，经过背叛的祂、受尽苦楚的祂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们吧，祂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