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一点点向月光中心蔓延，江寒笙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江掌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在，或许祂不会死。”季溟的语气似乎有些调笑，他还挺好奇这一对能玩出什么花样。
明明苍也知道这一切，却不愿意告诉他，让他自己摸索。
如果说是因为噬魂珠淡化了记忆，但季溟上次见祂的时候还感觉到他醒了。
所以，祂到底想干什么呢……
“话说到头，江掌门，他对你可真是情意绵长啊，魔神咒这种东西都舍得下在你身上，你若不出现在天机门，或许我还得费些时间炼制噬魂珠。”
江寒笙摸了摸手腕处的咒文，那里似乎有些烫意，灼热到心口。
“为什么要再一次将噬魂珠引入祂的身体？”
江寒笙转移了话题，关于楼折阙给他带来的一切，他只想听祂说。
千年前是为了控制祂虐杀修士引起众怒，千年后是为了什么……
“为了……彻底地结束这一切。”
“祂恨我们，我们一定会死，但阵眼不消，所有的一切便不会结束，这本来是一场无解的局，祂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死亡。”
“只不过是被别人杀死与被自己杀死的区别而已。”
“为了确保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走，确保我们都能彻底死亡，噬魂珠是一个保障，就算到了最后苍不想死了，只要开启了诛神大阵，只要噬魂珠在祂体内，祂一定会魂飞魄散……噬魂珠就是诛神大阵的启动钥匙啊。”
“我要祂亲手杀死自己。”
季溟的话那样的平淡，谈论着一个棋子的命运，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了。
折柳剑锋利的剑刃架在他的脖颈上，江寒笙拿剑的手微微颤抖，那座金色的大阵……以血饲阵……祂没想活……
而自己加速了祂的死亡……如果自己没有去天机门的话……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转机……
季溟淡淡地笑了，生死早就不重要了。
“天道已经很虚弱了，只要杀死微拂尘身上最后一缕天道意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江寒笙似乎脑袋空白了一瞬，季溟的声音忽远忽近，嘴唇在这时似乎有些苍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干涩难忍。
“你可真该死。”江寒笙听到自己说。
剑刃再次逼近了一分，皮肤在一瞬间被划破，鲜血横流，却不致命。
是啊……我可真该死……
季溟心里默念。
眼前好像飞速闪过他的笑脸，他无数次叫自己师兄，最后也是因师兄而死。
“想杀便杀吧，只不过你可能不能彻底杀死我。”
季溟能感到江寒笙的怒气，可他却没有动手杀了自己，连说出的话都很平静，可拿剑的手却微微颤抖。
“季门主，我送你一程。”
折柳剑轻轻一划，鲜血喷涌而出，挥洒在空中犹如绽开的血花，美不胜收。
季溟笑了，那张虚弱的脸在此刻却绽放出浓烈的色彩。
他把他的爱人推向死亡，他杀了他也不为过。
“江掌门……”
季溟没有捂住脖颈处的伤口，只是转头，看向江寒笙，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触及那人淡蓝色的眼眸时，他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果然，没杀了你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未宣之于口的话是“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也体会那彻心之痛。
只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对不起，你和祂会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一切。
灵魂渐渐消亡，这次他真的死了。
真好……闻玄……
季溟的身体倚着棺木倒下，灵魂消散，只有一个神明的法则才可以与另一个神明的法则相抗衡。
季溟的死也意味着……第二个神明出现了……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此刻尤其清晰，白衣修士带着一身寒气从黑雾中走出，清冷的脸庞却是与之格格不入的狰狞与贪婪。
微拂尘！或者说是天道！
“没想到啊，来这里一趟还有一场意外之喜呢，你的神力应该还没完全恢复吧。”
恶心的目光落在江寒笙身上，在祂都周身梭巡一圈，满意地点头。
“是个高级的神啊，可惜，如果你在全盛时期，那我肯定不敢招惹你，可你和祂一样，都是残缺的神，那么，只能转化为我的养料啦！“
天道兴奋的目光不加遮掩，它的身后，金色的阵法熠熠生辉，玄衣黑发的神明被困在其中，身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疯狂涌出，诛神阵在疯狂吸食祂的神力。
江寒笙从来没见过楼折阙这么狼狈的样子，狼狈得让人心疼……
手掌握紧了折柳剑，淡蓝色的神力汇聚在剑身，阵阵嗡鸣响彻云霄！
鸦羽色的眼睫微抬，淡漠又带着神明的倨傲，清澈的双眸在刹那间掀起海浪，平静下的波涛汹涌，蕴含无尽神威！
“哈哈哈！你还想反抗吗！季溟这个废物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闲着没事逗他玩玩罢了，毕竟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不再是这个弱小的天道了！”
天道轻蔑地看向江寒笙，它把祂们视为囊中之物。
“看到了吗，诛神阵一开始就是我为祂准备的啊。”天道粘腻的目光落在了诛神阵中的神明身上，对于这种把握全局的感觉，它可是很是受用。
“轰——！！！”
下一刻，它那只想要隔着阵法触碰神明的手被连根斩断，剧烈的痛楚让它面容扭曲。
恶毒的眼神落在了江寒笙身上，这个被它认定为残缺的神明，却依然有着将它杀死的力量。
诛神阵挡住了余下的刀芒，剧烈地颤动几下，最后归于平稳。
而折柳剑散发着不堪重负的悲鸣。
天道的手重新长了回来，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忘了跟你说了，诛神阵只能从内部打破，外部可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你进去吧。
天道让出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再不进去，祂可真的撑不住了……”
天道‘好心’提醒。
以江寒笙现在的实力，重伤天道可以，杀死它却要花费很长时间，它们向来有很多保命手段，楼折阙等不起……
神力被尽数收回体内，江寒笙不带丝毫犹豫地向诛神阵走去，经过天道时，一股淡蓝的神力强横地冲进它的身体，搅碎它的规则，却又堪堪停在奔溃的边缘。
它果然有保命的手段……
在踏入阵法的那一刻，无形的丝线圈住手腕、腰间，神力被硬生生从身体抽出，神识都黯淡了几分。
一步，一朽。
神力接近枯竭，江寒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祂的眼中只有那个满身伤痕的祂。
阵法的中心是最耀眼的金光，神圣得令人张不开眼。
可祂不是人。
江寒笙触碰到了祂的脸，冰冷得没有生气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贯穿到心头。
猩红的眼眸没有张开，长睫如墨，浓密的黑。
折柳剑被插入阵法中央，江寒笙的另一只手抱住祂的腰，防止阵法破碎后，祂会跌倒。
“下一次再如此试探我，我就把你丢了。”
江寒笙踮脚，淡粉的薄唇凑近了楼折阙的耳朵，祂知祂是醒的。
仅剩的神力被尽数灌入剑身，淡蓝色的眼眸星河流转，某种规则被悄然改变。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覆上了握住折柳剑的手，将祂损失的神力补回，腰身被揽住，向眼前的高大身躯贴紧。
“没有下一次了。”祂说。
阵法破碎，细碎的金光犹如漫天萤火，从两人身边飘过。
与此同时，洁白的月亮被猩红彻底填满，血月当空！
眼目睁开，不是猩红，而是极深的黑！
周围的黑气翻涌，一瞬间便消失无踪，露出荒芜的大地，乌鸦在远处刺耳地尖叫。
万物俯首！
天道得意的嘴脸凝滞了下来，下意识便想逃走。
可风起云涌，无处藏身。
“还是要多谢你们，帮吾重塑了神格。”
楼折阙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远处的天道。
此刻的祂，对天道来说无异于恶鬼。
“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天道惨烈地尖叫，它的本体也在被急速侵蚀。
它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让祂更强，这个认知将天道仅剩的理智彻底摧毁！
“不可能的！那些大人给的东西！你怎么可能跑出来！！！”
楼折阙显然没有回答祂的欲望，十指相扣，漆黑的眼眸陷入淡蓝色的旋涡，不闪不避。
“吾为吾的行为感到不耻，望吾妻宽宏大量，这是歉礼。”
天道的惨叫声不再，有什么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掌传入身体，紧随而来的还有灵魂的灼热。
楼折阙将他再抱紧了一些，轻柔的吻落在唇上，枯木逢春，生息永存。
【任务完成！】
久违的机械电子音，江寒笙像是没听到。
你我共赴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