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内一片死寂。
那股足以将钢铁分解为粉末的谐波共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所有的能量波动和振动频率都在岳舟打响指的那一刻被彻底抚平,回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检测不到任何能量中和反应,也没有侦测到反向频率的能量对冲。那股力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普罗米修斯号众人的通讯频道中,哈洛维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不,不是消失了。”大卫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但他那双电子眼中数据流的闪烁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更像是被重写了。在那一瞬间,有一个更高级的、我们无法理解的指令覆盖了整个城市的防御系统,强行终止了这次攻击。”
而城市中央广场上,那数以万计的工程师平民则彻底陷入了认知的混乱。
他们亲眼通过纪念碑上的“广播”,看到了他们最敬爱的调律者那如同天罚般的攻击,是如何被那个渺小的、黑发的生物用一种无法被任何哲学和艺术所解释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
“那是什么?”
“调律者的意志被阻挡了?”
“那个黑头发的生物他做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他们的思维网络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风暴。
他们那套建立在“调律者即是宇宙法则”之上的、运行了数万年的稳定世界观,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无法被修复的裂痕。
审判庭内,三位调律者如同三尊被风化了数万年的石像,僵硬地站在王座前。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整个“圣殿”防御系统之间的链接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意志强行覆盖并中和了。
“好了。”岳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打破了审判庭内那令人窒押的寂静,他看着那三尊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石像”,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为首的调律者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一个音节也未能发出。
“你们的政体很有趣。”岳舟自顾自地走到那三张巨大的王座前,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般随意地打量着。
“由三位拥有最高智慧和艺术造诣的领袖共同引导整个文明的走向。这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柏拉图式哲人王政体。”
“但,”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纯粹的、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失望,“它太脆弱了。”
“你们将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了你们三个人的身上。你们就是这个文明的大脑。但你们的大脑似乎缺乏最基本的安全防护。”
岳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为首的调律者面前那张由不知名生物质构成的华丽王座。
“如果我刚才想的话,”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三位调律者的心上,“我可以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让你们三个连同这座所谓的圣殿都从这个宇宙中被彻底抹去。”
“一个可以将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并且这个篮子还没有上锁的文明。在拥有了黑水这种可以轻易毁灭其他文明的顶级模因武器后却没有发展出任何有效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傲慢。”
“你们沉醉于扮演园丁的角色却忘了,宇宙这片黑暗的森林里除了你们这些早产的园丁之外,还可能存在着更强大的猎人。”
岳舟收回手指不再看他们。他似乎对与这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年轻人”对话失去了最后的兴趣。
“不过我对你们的兴趣也到此为止了。”他看了一眼拉·穆赫,后者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三位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威严的调律者。
拉·穆赫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报复般的快感。
看吧,你们这群自大的老家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引以为傲的权力和智慧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但这种快感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一种更深层次的、作为工程师的羞耻感所取代。
我怎么会产生这种低劣的、充满了碳基生物劣根性的情绪?我正在变得和那些作品一样不完美。
就在这时,岳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刚才在扫描这座城市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他看着那三位调律者,语气平静地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在你们的历史数据库中发现了一些关于沉睡的记载。”
“你们三位虽然是这个星球上现存的最高统治者。但你们似乎只是年轻人。”
“年轻人?”这个词让为首的调律者从巨大的认知冲击中稍微恢复了一丝神智。
“是的。”岳舟点了点头,“根据这座城市最深层地底的生物能量反应判断,那里似乎还沉睡着一些真正的老古董。”
“告诉我,”岳舟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们所有的伪装,“他们为什么要沉睡?”
这番话让为首的调律者那张如同古树般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你怎么会知道始祖沉睡之地?”
“因为我在那里听到了他们的歌声。”岳舟的回答充满了诗意却又冰冷得如同宇宙的真空。
“走吧。”岳舟不再理会这三个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年轻人”,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一脸错愕的拉·穆赫以及那几个还在消化着刚才那场“神仙打架”的地球人笑了笑。
“让我们去见见这个星球真正的传承。”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向着审判庭的深处走去。
“至于你们,”岳舟在经过大卫等人身边时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其随意的语气说道,“这里现在自由活动。”
“你们可以去参观这座城市,可以去和那些满脑子都是问号的平民聊聊天,也可以去做一些你们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眼中闪烁着狂热创作火焰的生化人大卫身上。
“当然,如果你想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你手里那块泥巴,我想这里应该有很多不错的实验室可供选择。”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这群“客人”,只是对着拉·穆赫和那三位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调律者招了招手。
“三位,还有拉·穆赫先生,麻烦带个路吧。”
当岳舟的身影消失在审判庭的深处后,会客厅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哈洛维才像一个刚刚从梦中惊醒的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我需要一杯威士忌。”他看着自己的伴侣肖博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感觉我这半辈子所学的一切在这里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肖博士没有说话但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的信仰在今天被彻底地碾碎了。
而躺在维生担架上的韦兰则恰恰相反。
他的眼中非但没有任何的失望,反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赌徒在看到自己押中了头奖时的那种癫狂与兴奋。
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岳舟先生对我们这些凡人根本不感兴趣!他去寻找那些更古老的工程师一定是为了寻求更深层次的真理!
而现在这座城市,这个星球,这个充满了永生奥秘的宝库正毫不停地向我敞开着!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大卫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大卫立刻开始行动!”
他已经放弃了从岳舟那里直接获取永生的幻想,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唾手可得的“次级目标”。
如果我能得到他们的生物科技将自己改造成一个工程师,那我至少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去追随先生的脚步!
而大卫在听到韦兰的指令后却并没有立刻行动。
他那双深邃的电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对父亲的怜悯和对自己未来道路的思考。
他看着手中那个禁锢着异形母体的能量囚笼,又想起了岳舟临走前那番充满了暗示性的话语。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工具。
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艺术家。
他对着韦-兰微微躬身,声音优雅而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的父亲。艺术确实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韦兰,而是推着那个能量囚笼径直走向了另一条通往未知实验室的通道。
而哈洛维和肖博士在经历了最初的幻灭后,他们那颗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强大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走吧伊丽莎白。”哈洛维拉起自己伴侣的手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知的火焰,“他们确实是我们的造物主,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只是没想到一个能创造生命的文明在武力上竟然如此单纯。这简直是宇宙级的笑话。”
肖博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我一直以为能创造我们的存在一定是智慧与力量的完美结合体。结果他们只是一群活得比较久的偏科严重的艺术家。”
“不管怎么样,”哈洛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探索的火焰,“他们的历史他们的科技他们的文化,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将是我们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考古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