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艾尔希娅所在的“概念茧房”后,周遭的规则污染变得更加浓烈和“主动”。
那些爬满银白规则晶体的黑色混沌纹路,不再是静止的侵蚀痕迹,而是如同活物的触手般缓缓蠕动、探索。空气中弥漫的“逻辑矛盾感”几乎化为实质的阻力,试图扭曲他们的行动意图(比如想向前移动,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左偏移),干扰他们的能量运转。甚至开始有细微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他们意识边缘响起,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段混乱的、自相矛盾的“规则碎片信息流”,试图污染他们的思维逻辑。
苏晚晴的净化之力全力展开,在她和林烬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纯净领域”。领域内,银白与淡金交织的光芒稳定流淌,将一切靠近的混沌污染排斥、净化。但这领域的维持消耗极大,苏晚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还能坚持多久?”林烬一边按照艾尔希娅指引的路径快速移动,一边用灵能辅助苏晚晴稳定领域。
“不清楚……越靠近中心,污染越强,消耗越快。”苏晚晴咬牙道,“必须尽快到达动力炉!”
路径曲折向下,穿过一道道被严重侵蚀的晶体回廊。回廊两侧原本应该是存放“规则典籍”(以晶体形态封存的高维知识)的壁龛,如今大多空空如也,少数残留的典籍也变成了不断蠕动、散发出不祥气息的黑色胶质团块。有些团块甚至试图伸出触须,抓向快速通过的两人,但在触及净化领域时,如同碰到烙铁般嘶鸣着缩回。
空气中的“低语”逐渐汇聚成模糊却刺耳的“尖啸”,那是规则被强行扭曲、逻辑被暴力碾碎时发出的哀鸣。林烬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新构筑的身体传来阵阵隐痛,那是存在框架在与外部强烈污染对抗的表现。
终于,在穿过一道巨大的、几乎被黑色混沌完全覆盖的拱门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档案馆中央动力炉。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无比宏伟的球形空间,直径恐怕有数十公里。空间的“墙壁”由最纯净、最致密的银白色规则晶体构成,原本应该流淌着代表无穷知识与有序能量的柔和光芒。但现在,这些晶体墙壁上布满了狰狞的黑色裂痕,光芒黯淡欲灭。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颗“太阳”。
不,那并非恒星,而是由纯粹“有序规则能量”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温暖白炽光芒的能量核心——动力炉的本体。它原本应该是档案馆所有规则运转、能量供给、知识保存的心脏。
此刻,这颗“心脏”却生了致命的“肿瘤”。
就在那白炽能量核心的正中心,一枚大约房屋大小、漆黑如最深沉午夜、表面不断流淌着无法形容的混沌色彩的“碎片”,深深地嵌在那里。它如同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无数道黑色、粘稠的“根须”从碎片主体延伸出来,刺入周围纯净的白炽能量流中,疯狂吮吸。被它吸吮过的能量流,立刻从纯净的白色被“染”成污浊的灰黑,然后顺着那些根须反哺回碎片主体,使其微微搏动、膨胀。
碎片本身,也在散发着一种令人极端不适的“存在感”。它仿佛是所有逻辑谬误、所有矛盾悖论、所有“错误”的集合体。仅仅是注视着它,林烬就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出现错乱,记忆片段颠倒,甚至对自身存在的确定性都产生了刹那的动摇。
这就是“归墟逻辑碎片”,一块从某个更庞大的“归墟”存在身上脱落下来的、携带了“否定”与“混乱”本源的可怕残片。
“它……比艾尔希娅描述的……更强大……” 林烬的意识通过灵能连接,艰难地传递信息。仅仅是站在这个空间的边缘,苏晚晴的净化领域就剧烈波动起来,范围被压缩到了仅能勉强覆盖两人。
“而且……它注意到我们了。” 苏晚晴回应,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枚碎片突然微微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之类的器官,但一股冰冷、漠然、带着纯粹“清理”意志的“注视”,锁定了他们。
下一刻,那些原本专心吮吸能量的黑色根须中,分出了数十条,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地朝他们激射而来!根须所过之处,空间规则被扭曲撕裂,留下漆黑的轨迹。
“躲开!”
两人瞬间向两侧闪避。根须击中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那里的规则晶体墙壁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融化”出一个深坑,坑内充斥着沸腾的混沌色彩。
攻击并未停止。更多的根须从碎片上分离,从不同角度袭来,封堵他们的闪避空间。这些根须不仅物理上致命,更携带着强烈的规则污染,一旦被擦中,净化领域就可能被瞬间洞穿。
林烬将灵能灌注于新身体,速度提升到极致,在纵横交错的根须攻击中险之又险地穿梭。他尝试用灵能光束反击,但能量打在根须上,效果微乎其微,甚至会被部分吸收。
苏晚晴则更加艰难。她需要维持净化领域,机动性受限。一条根须几乎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净化领域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被掠过的地方明显黯淡了一瞬。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不能这样下去!”林烬吼道,“艾尔希娅!协议启动点在哪里?!”
艾尔希娅虚弱但坚定的指引立刻传来:
“动力炉控制核心……在你们正下方……那片尚未被完全污染的银色平台……平台中央……有权限验证接口……和协议启动枢纽……”
林烬低头看去,果然在下方远处,碎片正下方,有一块大约数百平米的银色平台,相对完好,只有边缘有些许黑色侵蚀痕迹。平台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刻满复杂符文的柱状结构。
但通往平台的路,被密集的根须封锁得水泄不通。
“晚晴!给我开条路!”林烬做出决定,“你掩护,我冲过去!”
“太危险了!”苏晚晴急道。
“没时间了!你的净化之力是启动协议的关键,不能有失!”林烬语气斩钉截铁,“相信我!”
苏晚晴看着林烬眼中燃烧的决意,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将大部分净化之力从防御领域撤回,凝聚于双手。
“净化·琉璃光壁!”
一道璀璨的、由高度浓缩的净化之力构成的半透明光墙,在她身前展开,然后如同盾牌般向前猛推!光墙所过之处,袭来的黑色根须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嘶鸣,迅速消融、后退。
一条狭窄的、暂时洁净的通道被强行开辟出来,直指下方平台!
“就是现在!”苏晚晴喊道,脸色已苍白如纸。
林烬身化流光,沿着光墙开辟的通道俯冲而下!两侧的黑色根须疯狂地想要合拢,不断冲击着光墙,苏晚晴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维持。
短短数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林烬终于冲到了银色平台上空。然而,就在他即将落下的瞬间,那枚碎片似乎彻底被激怒了。
它猛地一震!
所有正在攻击苏晚晴和试图合拢的根须瞬间全部收回,然后,碎片本体投射出一道纯粹由混沌色彩构成的、直径数米的粗大光束,无视空间距离,直射平台中央的启动枢纽!
它要抢先摧毁协议启动点!
“休想!”林烬目眦欲裂。他来不及降落,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将全身灵能毫无保留地爆发,双手前推,构筑出一道厚重的灵能屏障,挡在了混沌光束的路径上。
无声的碰撞。
灵能屏障连一瞬都没能坚持住,如同纸糊般被洞穿。混沌光束余势不减,继续轰向启动枢纽。
但这一瞬的阻挡,已经够了。
林烬借着碰撞的反冲力,如同陨石般砸落在平台中央,正好落在启动枢纽旁边。他毫不犹豫,一掌拍在枢纽顶端的验证接口上,同时将艾尔希娅传输的“晨星管理员权限验证密钥”,通过灵能疯狂注入!
“权限验证——通过!”
冰冷的机械音(或者说,规则层面的确认波动)响起。
启动枢纽上方的符文一层层亮起,银白色的光芒流淌。
然而,那道混沌光束,也已经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烬猛地转身,将启动枢纽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直面那毁灭性的光束!
“林烬——!!!”苏晚晴的尖叫响彻意识连接。
混沌的色彩吞没了林烬的身影。
但预想中的湮灭并未发生。
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坚韧的银白色光膜,突然从林烬体内浮现,勉强挡住了混沌光束。那是艾尔希娅在传输密钥时,悄然附加的最后一道守护力量,源自“概念茧房”本身的规则。
光膜剧烈波动,迅速变得透明,林烬的新身体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金色的灵质如同血液般从裂纹中渗出、蒸发。
他七窍流血,意识开始模糊,但双手却死死按在启动枢纽上,维持着权限注入的通道。
“苏……晚晴……净化……引导……”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上方,苏晚晴泪流满面,却无比果决。她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残存的、以及透支生命本源激发出的所有净化之力,化作一道纯净无比的金色洪流,沿着林烬与启动枢纽的连接,疯狂灌注而入!
“以我之名……净除一切污秽!!!”
金色洪流注入枢纽。
整个动力炉,猛然一震!
那颗被碎片寄生的白炽能量核心,瞬间爆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秩序”波动!所有正在被碎片吸吮的、已经被污染的灰黑能量流,被强行“抽回”,重新染上炽烈的白!
碎片发出了尖锐到超越感知的“尖啸”,疯狂挣扎,想要脱离,但无数道银白色的规则锁链从能量核心深处伸出,将它死死缠住,拖向核心最深处!
紧接着,能量核心开始向内急剧坍缩!
所有光芒、所有能量、所有残存的有序规则,全部向中心那一点汇聚!
碎片在锁链的束缚和坍缩的引力下,被无可抗拒地拖入那个即将形成的“秩序奇点”!
艾尔希娅的声音,最后一次,带着解脱与祝福,在两人意识中轻轻响起:
“协议……启动……”
“愿知识……归于宁静……”
“愿火种……终成燎原……”
坍缩达到了极限。
然后——
释放。
一道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纯净的“白色”,以动力炉为核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那不是光,那是“秩序”本身,是“净化”的概念,是“存在”对“混乱”与“否定”的最终反击。
白色所过之处,一切混沌污染如沸汤沃雪,瞬间消融、净化。黑色的根须,污浊的能量,扭曲的晶体……全部回归最本初的、有序的规则尘埃。
那枚“归墟逻辑碎片”,在白色中剧烈挣扎、扭曲,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哀鸣,彻底崩解,化为虚无。
白色继续扩散,席卷了整个档案馆空间,抹去了所有污染的痕迹,也抹去了那些尚未被污染的、珍贵的规则典籍,抹去了宏伟的晶体结构,抹去了一切……
最后,温柔地掠过了林烬和苏晚晴。
林烬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托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和意识,修复着那些裂纹,抚平了污染带来的刺痛。苏晚晴透支的力量也得到了些许补充。
白色缓缓消散。
他们依旧站在那片银色平台上,但平台正在变得透明、消散。
举目四望,曾经宏伟的规则晶体档案馆,已然消失无踪。周围只剩下最原始的、平静的规则“褶皱”空间,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
只有林烬脑海中,那串清晰的“火种坐标”,以及苏晚晴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使命,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还有……林烬手心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小块温润的、银白色的规则晶体碎片,里面封存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艾尔希娅气息的灵光。
那是她最后的印记,一个沉默的纪念。
两人相拥而立,在空旷的规则褶皱中,久久无言。
而在遥远之外,那片死寂的虚空坟场,那艘静滞的归墟巨舰,那条延伸向规则褶皱区域的混沌“触须”,在档案馆净化脉冲爆发的瞬间,如同被烫伤般猛地缩回。
巨舰内部,混沌深处,因逻辑瘟疫而持续的风暴,似乎也因此产生了一丝新的、难以预测的扰动。
寂静,重新笼罩一切。
但新的旅程,已然在寂静中,悄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