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的警告余音犹在识海震颤,剑符的滚烫触感还未从掌心完全消退。
一个时辰。
虚空蠕虫,木魇本体,秘境崩溃。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绝境。
守墓人靠着石台,气息微弱,浑浊的眼睛望着洞窟穹顶,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层,看到了外界正在被无形虫群啃噬、发出哀鸣的秘境壁障,看到了远方那暴怒冲击封印的恐怖身影。
叶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刚突破的短暂喜悦与身体焕新的轻松感中抽离。危机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致命、更紧迫的方式降临。
他没有时间犹豫。
目光扫过气息萎靡的守墓人,扫过身上伤口依旧淌着黑血、却眼神坚定的金焱,最后落回波澜渐息的净源池。
池中,翠绿湖水已占据八成,源心树苗稳定散发生机。但池底,那片被压缩到角落、依旧翻腾不息的污黑水域深处,怀中的源锁碎片正传来前所未有的强烈悸动!
不是危险的预警,而是一种……召唤?或者说,是指引。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必须在他离开前,去看一眼。
“前辈,”叶凡看向守墓人,“池底……除了秽源,是否还有其他东西?与这碎片有关?”他举起手中青灰色源锁碎片。
守墓人缓缓收回望向穹顶的目光,看向叶凡手中的碎片,又看向池底那片污黑,沉默片刻,沙哑道:“池底最深处……确有一物。乃上古祖灵刻下,记载‘源海净心诀’总纲的传承碑刻。此碑乃青木一脉净化法门之根源,亦是维持净源池‘荣’力纯净、对抗‘枯’力的核心枢纽之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之色:“然,漫长岁月以来,碑刻亦被秽力侵蚀严重,尤其木魇埋下秽源分身后,其更成污秽汇聚之眼。如今虽秽源分身已灭,但其残留秽光依旧包裹碑刻,顽固异常。寻常净化之力,难动其分毫。”
“可能取之?”叶凡追问。
守墓人看着他,缓缓摇头:“难。净源池分三层:上层为荣枯交锋之显化,中层为能量乱流与残留污染意念汇聚之地,底层则为碑刻所在,亦是‘枯’力沉淀最重之处。此刻池水虽大半净化,但中下层依旧凶险。更兼……”他看向叶凡刚刚恢复、却显然未达巅峰的状态,“你伤势初愈,强行下潜,恐有不测。时间……亦不多了。”
金焱也急道:“老叶,墨前辈说只有一个时辰!我们必须立刻准备离开!”
叶凡目光沉凝。墨的警告,守墓人的劝阻,时间紧迫的绝境……这一切都指向立刻逃离。
但怀中源锁碎片的悸动越来越强烈,甚至引动了真钥空间内那团银色光团的微微共鸣。一种直觉告诉他,池底那碑刻,或许不仅仅是一份传承那么简单。它可能关系到他体内那缕新生的“祖灵印记”,关系到对青源界更深的了解,甚至……关系到对抗天衍宗与冥花的某种关键。
而且,他想到了柳如丝。她身负青木遗脉传承,净化之力是其根本。这“源海净心诀”总纲,或许对她至关重要。
“柳师姐还在外面。”叶凡看向金焱,“洛道友也在。她们需要这份传承,我们……也需要更了解此地。”
他做出决定,看向守墓人:“前辈,请告知下潜路径与碑刻确切方位。我需一试。若事不可为,我会立刻退回。”
守墓人看着叶凡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源锁碎片与隐隐发光的左掌,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或许,这也是祖灵之意。下潜需循池中生机脉络而行,避开污秽涡流。碑刻在底层西北角,靠近池壁处。切记,万不可被底层秽光沾染神魂,亦不可在碑刻前久留,那秽光有侵蚀心智之能。”
他又取出一小截枯藤,递给叶凡:“此乃生死树气根所化,含一缕祖灵庇护之意,可助你稍抗底层秽气,并指引回归之路。速去速回!”
叶凡接过枯藤,入手微温,一股清凉之意顺臂而上,让他精神一振。
“金焱,你在此守护前辈,并准备接应。我很快回来。”叶凡对金焱说完,不再耽搁,纵身一跃,投入净源池那翠绿的湖水之中。
池水并不冰冷,反而带着温润的生机暖意,滋养着身体。叶凡屏息,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真钥微光,将池水隔开尺许。他按照守墓人指引,神识散开,感应着池水中那一道道虽然微弱却清晰存在的、翠绿色的生机脉络。这些脉络如同大树的根系,遍布池中,是“荣”之力流转的通道。
他沿着一条相对粗壮的脉络,迅速下潜。
上层水域很快穿过,生机浓郁,毫无阻碍。
进入中层,景象陡变。
光线迅速黯淡,四周池水变得浑浊,不再是纯粹的翠绿或污黑,而是一种灰蒙蒙的、粘稠的状态。无数混乱的能量流如同暗藏的水底乱流,毫无规律地冲撞、撕扯。更麻烦的是,一道道残留的、充满怨毒、痛苦、疯狂的污染意念碎片,如同水鬼的哀嚎,不断冲击着叶凡的神识护罩。这些意念是漫长岁月中被污染消磨的木灵残魂,或秽力滋生的负面情绪凝聚,虽无实质攻击力,却能扰乱心神,勾起心魔。
叶凡紧守灵台,左掌真钥微光稳定心神,手中枯藤散发清凉祖灵之意,将大部分意念冲击隔绝在外。他身形如游鱼,在混乱的能量流缝隙中灵活穿梭,避开那些明显污秽凝聚的“黑斑”。
下潜约三十丈,压力骤增,光线几乎完全消失,仅靠真钥微光照明。下方,隐隐传来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衰亡气息。
底层到了。
这里的池水几乎凝滞,不再是液体,更像是一种半固态的、冰冷的胶质。视线所及,一片深沉的黑暗,唯有少数几点微弱的、惨绿色的磷光在远处漂浮,那是高度浓缩的秽气结晶。
叶凡感到手中枯藤传来的清凉之意在迅速消耗,四周无处不在的秽气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试图渗透真钥光罩。他必须加快速度。
按照指引,朝着西北方向“游”去。
底层空间似乎并不大,但移动极其困难,每一步都如同在凝固的沥青中跋涉。真钥光罩被秽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光芒明灭不定。
终于,在前方黑暗深处,出现了一点不同的微光。
那不是秽气的惨绿,也不是真钥的青紫,而是一种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青色的石质光华。
叶凡精神一振,加速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点苍青光华逐渐清晰。
那是一块高约丈许、宽约五尺的古老石碑,半截插入池底胶质淤泥之中。碑体呈青灰色,表面布满风蚀水浸的痕迹,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镌刻着无数细小繁复、仿佛天然生成又似人工雕琢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本身,正散发出那微弱的苍青色光晕。
然而,整块石碑,却被一层厚实的、不断蠕动流淌的灰黑色秽光,如同最恶毒的藤蔓般,死死缠绕、覆盖着!秽光与碑文本身的苍青光华激烈对抗,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秽光显然占据上风,不仅压制着碑文光华,更不断试图侵蚀碑体本身,一些边缘处的符文已经变得模糊、黯淡。
这就是“源海净心诀”总纲碑刻!青木净化一道的源头!
但它的状态,比守墓人描述的还要糟糕。那层秽光之厚重凝实,远超想象,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净化。
叶凡尝试靠近,距离石碑尚有十丈,便感到一股阴冷、死寂、带着强烈排斥与恶意的力量迎面扑来,让他周身的真钥光罩剧烈波动!手中的枯藤更是瞬间变得滚烫,祖灵庇护之力在飞速消耗!
无法再靠近了!强行上前,恐怕未等接触碑刻,自身防护就会被秽光侵蚀击破!
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墨的警告如同倒计时的丧钟在心头敲响。
叶凡目光急闪,扫过碑刻,扫过缠绕的秽光,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源锁碎片,以及感应着真钥空间内那团银色光团和古祭坛之钥。
三元启封?
守墓人之前启动仪式时,曾提及需要“纯净源力”和“传承信物”。眼下碑刻被秽光封印,或许也需要特定的“钥匙”组合才能打开?
他尝试将一缕神识附着在源锁碎片上,缓缓探向碑刻。
碎片微微震动,传递出一丝渴望与同源的气息,但当神识靠近秽光时,立刻被猛烈弹开,甚至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不行。单靠源锁碎片不够。
叶凡又尝试引动真钥气息。青紫色微光涌向碑刻,那秽光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翻腾起来,收缩了一瞬,但随即又以更凶猛的反扑之势涌来,竟隐隐有顺着真钥气息反向侵蚀叶凡的迹象!
真钥位格虽高,但他本身实力不足以完全激发其净化威能,且这秽光与净源池“枯”之力同源,极其顽固。
两把“钥匙”皆受挫。
叶凡心念急转,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自身,刚刚经历了“枯荣锻体”,体内不仅蕴含着真钥、源锁碎片、伪钥精华的生机,更残留着被强行转化的秽源诅咒“死气”,以及一缕新生的“祖灵印记”。
他,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第三元”?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缓缓抬起左掌,不再试图用真钥气息去净化或驱散秽光。而是……将一丝微弱但精纯的、属于他自身星核与肉身的“生机”气息,混合着一缕从之前诅咒中转化而来的、相对温和的“死气”,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在掌心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灰白与翠绿交织的、缓慢旋转的气旋。
枯荣之气,生死之息。
然后,他将这缕气旋,轻轻推向碑刻方向。
同时,左掌真钥微光与源锁碎片的气息,紧随其后,却不是攻击,而是如同护卫与桥梁,包裹、引导着这缕枯荣生死气旋。
气旋接触秽光的刹那——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原本狂暴排斥一切的秽光,面对这缕同时蕴含着“生”与“死”、“荣”与“枯”的矛盾气旋,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与困惑!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又相异的存在,不知该吞噬还是排斥。
就在这凝滞的瞬间!
真钥气息与源锁碎片光芒大盛,如同最锋利的凿子,狠狠楔入秽光因凝滞而露出的、极其细微的破绽之中!
轰!
并非实质的爆炸,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剧烈轰鸣!
包裹碑刻的秽光猛地向内收缩,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剧烈波动起来!而被困其中的碑文本体,那苍青色的光华骤然暴涨!
光芒穿透秽光,照亮了叶凡眼前的黑暗!
隐约间,叶凡仿佛看到碑文最上方,几个格外巨大古老的字符一闪而过,其含义直接映入识海:
“源海净心,三元归真……”
碑文光华暴涨的瞬间,叶凡怀中柳如丝的那枚青木令牌,以及他真钥空间内悬浮的古祭坛之钥,竟同时不受控制地飞出!
令牌与祭坛之钥环绕着源锁碎片,三者与爆发的碑文光华产生剧烈共鸣!一道苍青色的光柱自碑文中心射出,无视池水与秽光阻隔,仿佛要冲破池底,直达外界!
与此同时,叶凡留在柳如丝手中的那枚青木令牌虚影(老妪所赠),于外界正苦战调息的柳如丝怀中,也骤然滚烫发亮,一段艰涩古老的法诀与浩瀚的传承信息,如同决堤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识海!
传承……竟以这种方式,开始了主动择主与隔空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