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扣的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熨帖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苏晚甚至能感觉到楚言指腹上那些因常年训练或战斗留下的薄茧，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而真实的触感。
她没有挣脱，反而轻轻收拢手指，回应着他的力度。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交织在一起，与窗外簌簌的落雪声构成静谧的夜曲。隔着暖暖小小的身体，一种无言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亲昵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灵魂羁绊】的星轨不再是战斗中汹涌的能量通道，而是化作了极其细微却持续的温暖涟漪，如同冬日里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彼此的灵魂。不需要言语，彼此的心跳、呼吸，甚至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都能模糊地感知到。
苏晚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有他在身边，有女儿在中间，这种被守护的安心感让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松弛。
她缓缓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临睡前最后的感知，是楚言的手指似乎又收紧了一些，仿佛无声的承诺。
这一夜，无梦到天明。
…
苏晚是被脸上轻柔的触感弄醒的。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暖暖放大的、笑嘻嘻的小脸。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指，好奇地戳着妈妈的脸颊。
“妈妈懒虫！太阳晒屁屁啦！”暖暖奶声奶气地说，身上还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
苏晚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女儿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阳光已经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钻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雪似乎停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的另一侧。
空的。
楚言已经起来了。被子被整齐地掀开一角，仿佛没有人睡过一样。
一丝极淡的失落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驱散。
他还在。
苏晚抱着暖暖起床，走出卧室。餐厅的桌子上，竟然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烤好的吐司，煎得形状有点奇怪但香气扑鼻的鸡蛋，还有温好的牛奶。
楚言正背对着她们，站在流理台前，似乎在跟咖啡机较劲。他依旧穿着那身家居服，身姿挺拔，但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和…紧绷。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晨光中的他，褪去了夜色的朦胧，轮廓更加清晰。黑色的眼眸在看到她们母女时，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耳根似乎微微泛着红。
“醒了？”他语气平淡，仿佛昨晚那个主动牵手的人不是他，“吃早餐。”
暖暖已经欢呼着从妈妈怀里溜下去，爬上了自己的儿童餐椅，抓起一块吐司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夸奖：“爸爸做的！好吃！”
楚言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瞬。他将一杯冲好的牛奶放到暖暖面前，又端了一杯刚弄好的、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咖啡，放到苏晚常坐的位置前。
“谢谢。”苏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意料之外的还不错。
楚言“嗯”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自己那份吐司，沉默地吃了起来。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只有暖暖叽叽喳喳的声音。
苏晚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想起医生说的需要静养，忍不住开口：“你的伤还没好全，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楚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没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习惯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苏晚的心微微揪了一下。他习惯了什么？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甚至…习惯受伤？
她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将煎得最好的那个鸡蛋，夹到了他的盘子里。
楚言看着那个鸡蛋，沉默了几秒，然后夹起来，安静地吃了下去。
一种无声的关怀在餐桌上流动。
早餐吃到一半，楚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关于后续工作安排的初步沟通和一些需要他确认的紧急事务。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但还是拿起手机，简短地回复了几个字。
苏晚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手臂…”她指了指他小臂上从毛衣袖口露出的淡蓝色纹路，“平时能遮住吗？如果需要露面的话…”
这纹路太特别了，一旦被拍到，绝对是爆炸新闻。
楚言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心念微动，尝试着集中精神。只见那淡蓝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微小的电流般轻轻流转，然后…竟然真的缓缓变淡，最终几乎隐没在皮肤之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
“力量没了，一点残留的特性还在。”楚言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能感觉到，这纹路并非装饰，似乎与他深蓝本源的体质彻底融合了，偶尔还能引动空气中极其微弱的能量，但已无法形成真正的力量。
这或许是他与那段过去唯一的、可见的联系了。
“那就好。”苏晚松了口气。能隐藏起来，能省去很多麻烦。
暖暖吃饱了，开始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大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忽然伸出小手指着楚言的手臂：“爸爸的画画不见了！”
楚言看着她，难得地耐心解释了一句：“嗯，藏起来了。”
“暖暖也要藏！”小家伙来了兴致，把自己肉乎乎的小胳膊伸到楚言面前，“爸爸帮暖暖画一个！藏起来！”
童言稚语让两个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楚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非常轻地捏了捏暖暖的小鼻子：“好，以后给你画。”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一室。餐桌上，咖啡散发着醇香，孩子在嬉笑。昨夜那点微妙的尴尬，在这日常的晨光中悄然融化，化为一种更加踏实、更加温暖的相处模式。
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然而，在这片温馨之下，苏晚敏锐地注意到，楚言偶尔会下意识地揉捏一下右手的指关节，尤其是那几根曾经承载了狂暴星芒的手指。虽然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能感觉到那细微的动作里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感。
是旧伤？还是力量消失后的某种不适？
她记在心里，没有立刻点破。
吃完早餐，楚言主动起身收拾碗碟。苏晚想帮忙，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你去陪她。”他示意正试图从餐椅上爬下来的暖暖。
苏晚只好去照顾女儿。
楚言站在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碗碟，也冲刷着他的双手。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尝试着缓缓握紧。
一股极其细微的、如同神经被轻微拉扯般的酸胀感从指骨深处传来，并不剧烈，却持续存在。这是强行抽取、最后又彻底失去那股庞大力量后，身体留下的细微“记忆”和空缺感。仿佛习惯了负重前行的人突然卸下所有，反而会觉得轻飘飘的无所适从，甚至肌肉和经络都会怀念那份沉重。
他面无表情，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直到指节泛白，那点酸胀感被更强的力道压了下去。
这点不适，比起过去承受的，微不足道。
他快速洗好碗碟，擦干手，转身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客厅里，苏晚正坐在地毯上，陪着暖暖玩积木。阳光落在她柔顺的发丝和暖暖开心的笑脸上，画面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楚言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他如今想要守护的全部。
那些力量，失去便失去了。
这烟火人间，晨光微暖，才是他拼尽一切换来的、最珍贵的战利品。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片温暖的光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