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似乎兴致不错,抬手轻轻拍了拍手。掌声落下,殿中的乐声骤然一变,从悠扬婉转变得更为欢快灵动。
紧接着,从殿侧的偏门里,又鱼贯而入数名女子,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手持箫管,还有的提着玉笛,缓缓走到殿中,加入了演奏的行列。
更有数名身姿曼妙的舞姬,身着轻盈的舞衣,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裙摆飞扬,如同盛开的花朵。
这些女子年龄不一,姿容各异,各有各的风情。
有几位年长些的女子,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素雅的宫装,气质端庄雍容,虽不复青春年少时的娇嫩,眼角也添了些许细纹,
但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代风华,想必是嬴政早年的妃嫔。如今嬴政退居离宫,
她们也跟着迁居至此,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远离了咸阳宫的纷争与喧嚣。
她们演奏时神色平静,指尖稳定,动作娴熟,没有丝毫刻意的讨好,偶尔与嬴政的目光交汇,也仅是微微颔首示意,眼底没有波澜,
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沧桑、看淡宠辱浮沉的淡然,仿佛早已将过往的繁华与落寞都藏进了心底。
而那些年轻些的舞姬与乐女,则个个明媚鲜妍,正值青春年华。
有的清丽脱俗,眉眼间带着几分灵气,如同山间的清泉;有的娇艳欲滴,肌肤胜雪,笑容明媚得能照亮整个殿宇;
还有几位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高鼻梁,深眼窝,眼眸像深邃的湖水,
跳着轻快的胡旋舞,裙摆旋转间,尽显灵动与热情。她们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挑选与严苛的训练,姿态优美,
技艺纯熟,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带着少女独有的鲜活与灵动,为这场私宴增添了无限旖旎春光。
刘季看得眼睛都直了,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双手撑在案几上,嘴巴微微张开,嘴里不住地低声啧啧赞叹,声音不大,却足够身边的赵高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好,这个穿粉衣服的,眉眼真俏……哎呦,那个腰真细,转起来跟要飞似的……
还有那个弹琵琶的,手指跟玉葱似的,真好看!”
活脱脱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毫无半分矜持。偏生他身份特殊,又是这种私下的场合,嬴政竟也不以为忤,
反倒侧过脸,带着几分戏谑的神色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却又无伤大雅的晚辈。
赵高的目光也缓缓扫过殿中的女子,没有刘季那般直白的惊艳,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与感慨。
他看到了几位熟悉的旧面孔——当年在咸阳宫中,她们也曾盛极一时,
受宠多年,只是岁月不饶人,如今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只能在这离宫之中,伴着丝竹声,安然度过余生。
她们平静的神色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有过繁华,有过落寞,最终归于平淡。他也看到了那些青春正盛的新面孔,她们明媚、鲜活,
带着对未来的期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对帝王恩宠的渴望。她们是嬴政即便退居离宫,依旧拥有的、不容置疑的享乐权力的象征——
哪怕不再执掌朝政,他依旧是这片天下最尊贵的人,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但是,赵高的目光在殿中女子身上一一扫过,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刻意的搜寻,心底却渐渐升起一丝不安,微微一沉。
他没有看到那个身影——那个有着异域风情、眉眼深邃如海,当年凭借独特的韵味俘获嬴政欢心,
让年轻的胡亥得以出世,也曾在某个极其隐秘的瞬间,让当时权倾朝野、心硬如铁的他都几乎把持不住,心神摇曳的妃子。胡亥的生母。
她不在。
赵高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酒液险些洒出来。
他迅速稳住心神,将那一丝慌乱压在心底,脑海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是嬴政刻意没有召她前来?
还是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敢深想。
那个女子,连同她所生的儿子胡亥,都是嬴政内心深处一根不愿轻易触碰的刺。
胡亥数年前发动叛乱,妄图夺取皇位,最终兵败伏诛,那件事不仅让嬴政心力交瘁,也成了朝堂上下讳莫如深的禁忌。
而他赵高,当年虽未直接参与叛乱,却也与胡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更是他必须绝对回避的雷区,半点不敢触碰。
他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刚才从未刻意搜寻过那般,神色平静地端起酒杯,缓缓起身,朝着主位上的嬴政躬身行礼,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陛下宫中雅乐,愈发精妙了,臣佩服。”
嬴政抬起眼,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悉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搜寻与回避,以及心底的慌乱与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探究,有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却终究没有点破,只是缓缓抬手,举杯示意,声音平淡:
“饮吧。”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帝王独有的果决。
赵高躬身道谢,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甜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升起的凉意。
他缓缓落座,目光落在殿中的乐师身上,看似专注地听着乐声,实则心思早已乱了——
嬴政刚才那一眼,分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总觉得这场宴,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深意。
嬴政将目光从赵高身上移开,投向正看得津津有味、连酒都忘了喝的刘季,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
“刘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怎么,淮阴侯府的后院,还装不下你的眼光?”
刘季被抓个正着,也不尴尬,反而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头,将歪斜的冠帽扶正了些,脸上露出几分憨厚的神色,语气却带着几分讨好:
“政哥,您这儿的……呃,歌舞,确实好看!比我府里那些强多了!
我那府里的,也就是些乡野把式,哪能跟您这儿的仙乐飘飘比啊!”
他倒是会说话,一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刻意,又能让嬴政舒心。
赵高见状,也顺势加入了调侃,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语气轻松:
“季兄,你府上吕夫人贤良淑德,持家有方,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贤内助。
你这般夸赞陛下宫中的歌舞,若是被吕夫人知道了,回去怕是要罚你抄书了吧?”
提到吕雉,刘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心虚:
“嗨,老赵你这话说的!男人嘛,看看怎么了?又没真干嘛!我家那口子……
厉害是厉害,管得也是真严,不过也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罚我的。”
他嘴上说着不怕,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妥协,眼底深处藏着对吕雉的敬畏与在意——
他心里清楚,吕雉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得力助手,后院的稳定,全靠吕雉撑着,他自然不敢真的惹她生气。
嬴政看着刘季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