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一战,昌豨主力尽丧,仅率数十残兵遁入蒙山深处,惶惶如丧家之犬。张飞并未穷追,一面收拢降卒,整编臧霸、孙观等归附豪强的部曲,一面派兵接管琅琊郡各城,恢复秩序,张贴安民告示。琅琊局势迅速稳定,商路重开,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张飞之名,威震北疆。
然而,昌豨未除,终是心腹之患。此人狡诈凶残,熟悉山林,若任其喘息,必纠集余孽,复为祸患。张飞一面加紧清剿山中零星匪患,一面撒下天罗地网,靖世司的“耳目”更是全力发动,搜寻昌豨踪迹。
半月后,一条绝密情报送入张飞设在费城的中军帐:昌豨及其仅存的二十余心腹,藏匿于蒙山主峰后麓一处极其隐秘的废弃炭窑中,断粮多日,已成瓮中之鳖。
“好!”张飞豹眼放光,猛地一拍案几,“传令!点一百亲卫,随老子进山!老子要亲手抓了这祸害!”他拒绝了部将率大军围剿的建议,“人多了动静大,打草惊蛇!百人足矣!”
依旧是深夜,依旧是崎岖隐秘的山道。张飞亲率百名精锐,在熟悉山势的向导和靖世司“耳目”的引领下,如同鬼魅般摸到了那处废弃炭窑附近。炭窑依山而建,入口隐蔽在藤蔓之后,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易守难攻。
张飞观察片刻,咧嘴一笑,低声道:“都给老子听好了!里面地方窄,人多没用。你们堵住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别放跑!老子亲自进去会会这昌豨老儿!”
“将军!太危险了!”亲卫队长急道。
“屁的危险!”张飞一瞪眼,“老子还怕他个没牙的老狗?执行命令!”他解下丈八蛇矛交给亲卫,只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环首直刀,矮身便钻入了那黑黢黢的窑洞。
窑洞内弥漫着腐朽的炭灰味和浓重的汗臭、血腥气。深处,一点微弱的篝火映照着昌豨那张因饥饿、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狰狞的脸,以及他身边二十几个同样形容枯槁、手持利刃、如同困兽般的悍匪。
“谁?!”昌豨厉声嘶吼,声音沙哑。
“你张爷爷!”张飞如铁塔般的身影堵住了狭窄的通道,声如闷雷,在窑洞中回荡,震得尘土簌簌落下。他环眼如电,扫过这群穷途末路的亡命徒,最后定格在昌豨身上,“昌豨小儿,可还认得你张翼德爷爷?”
昌豨看清来人,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疯狂充斥!他嘶吼着:“张飞!环眼贼!老子跟你拼了!”竟不顾一切地挥舞着腰刀扑了上来!他身后的心腹也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狼,嚎叫着扑向张飞,狭窄的空间里,刀光闪烁,杀机凛冽!
张飞夷然不惧,虎吼一声:“来得好!”他身形虽巨,却异常灵活,手中环首刀化作一片森冷的光幕!没有大开大合,全是贴身近战的狠辣劈砍格挡!刀锋碰撞的火星在黑暗中迸射,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张飞如同冲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挥刀,必有一名悍匪溅血倒地!他身上的甲胄也被划开几道口子,却浑若无事,浴血搏杀,气势如虹!
不过盏茶功夫,二十余名悍匪已尽数倒在血泊中,非死即伤。昌豨被张飞一脚踹在胸口,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窑壁上,口喷鲜血,腰刀脱手,被张飞一脚踩住。
张飞提着滴血的环首刀,一步步走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昌豨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其完全笼罩。他俯视着这个曾祸乱琅琊、让百姓闻风丧胆的巨寇,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
“张……张爷爷……饶……饶命……”昌豨彻底崩溃,涕泪横流,挣扎着跪地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愿降!愿为将军当牛做马……饶命啊!”
张飞没有立刻回答。他环视这血腥狼藉的窑洞,看着那些死状凄惨的亡命徒,听着昌豨卑微的乞饶,心中那股杀意汹涌澎湃。只需一刀,便可了结此獠,为琅琊除一大害,更添他张翼德赫赫威名!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落下之际,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大哥刘备那双温和却充满悲悯的眼睛,闪过糜兰那句“剿抚并用,以安地方之心”,更闪过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面黄肌瘦的琅琊百姓……杀一个昌豨容易,可杀了他,山中那些因活不下去而依附他的流民呢?那些还在观望的地方小股匪首呢?是否会人人自危,死战到底?
张飞握刀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那张被血污沾染的粗犷脸庞上,眉头紧锁,环眼中激烈的杀意与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剧烈交锋。窑洞内死一般寂静,只有昌豨牙齿打颤的声音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半晌,张飞猛地收回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粗豪的“义”气:
“呸!杀你这等腌臜货色,污了老子的刀!”
他俯视着吓得几乎失禁的昌豨,喝道:“听着!俺大哥刘玄德,仁德之主!俺张飞,敬的是英雄好汉,杀的是祸国殃民的畜生!你昌豨,本也是个活不下去的汉子,却自甘堕落,为祸乡里,死有余辜!”
昌豨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但!”张飞话锋一转,声震窑洞,“俺大哥有好生之德!念你昔日也曾被逼无奈,今日俺给你一条活路!滚出琅琊,滚出徐州地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老老实实当个平头百姓!若再让俺知道你为匪作乱,祸害百姓……”
他猛地一脚跺在旁边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上,那石头应声而裂!
“犹如此石!定叫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昌豨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谢张爷爷不杀之恩!谢张爷爷!小的……小的这就滚!永世不敢再踏入徐州半步!”他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地冲出窑洞,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张飞看着昌豨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些死伤的悍匪,对跟进来的亲卫挥了挥手:“把没死的,都抬出去,好生医治!愿意改过自新的,编入辅兵营,给口饭吃,让他们修桥铺路赎罪!死了的……挖个坑埋了,别曝尸荒野。”说罢,他弯腰捡起自己的丈八蛇矛,扛在肩上,大步走出了这充满血腥气的窑洞。
洞外,晨曦微露。张飞迎着初升的朝阳,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冷的空气,环眼扫过肃立的亲卫和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那张粗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与他气质迥异的、近乎悲悯的平静。箕屋山火,鹰愁涧伏击,消息传开,琅琊乃至整个徐州北境,那些惶惶不安的流民、小股匪首,闻张飞“义释昌豨”之举,无不感佩其气度,纷纷来投,北疆彻底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