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吴起灵的睫毛颤了颤。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手边的输液管正顺着透明的液体,将一股微凉的药液送进血管。后背传来钝痛,像是被钝器反复碾过,但比起昨夜天台的搏杀,这点疼倒像是隔靴搔痒。
“醒了?”
韩舒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吴起灵转头看去,发现她就趴在病床边,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一夜。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给昂贵的真丝衬衫镀了层金边,却掩不住那份掩不住的疲惫。
“你怎么没回去?”他撑起上半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疼了一下,忍不住龇牙咧嘴。
“谁敢把你这个‘麻烦制造机’单独扔在医院?”韩舒芙直起身,顺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指尖不经意间扫过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麒麟血退去后留下的淡金色纹路,“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麒麟血虽然能愈合伤口,但这次消耗太大,得好好养着。”
吴起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昨夜黑袍人提到父亲时,他体内的麒麟血几乎要冲破血管,那种灼烧般的躁动现在还残留在四肢百骸里。湘西祭坛、血引咒、黑袍人的疤痕……这些碎片像拼图般在脑子里打转,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昨夜那些员工怎么样了?”他问道。
“都送医院检查了,除了有点低血糖和惊吓过度,没什么大碍。”韩舒芙端过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他一杯,“我已经让助理处理后续了,对外只说是集体食物中毒,警方那边也打过招呼,不会牵扯出超自然的事。”
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吴起灵却皱起眉:“那个黑袍人化成黑烟跑了?”
“嗯,现场只留下那件黑袍。”韩舒芙的语气沉了沉,“我让人拿去化验了,布料里渗着陈年的血渍,还有些奇怪的符号,暂时没查出什么头绪。”
说话间,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士。医生仔细检查了吴起灵的伤口,又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吴先生恢复得比预想中快,麒麟血果然名不虚传,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吴起灵扯了扯嘴角。这血脉是吴家世代相传的馈赠,也是甩不掉的枷锁。从他记事起,就总在午夜被父亲扔进乱葬岗练胆,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独自斩杀百年厉鬼时,背上的伤比现在重十倍,麒麟血也是那时候彻底觉醒的。
医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韩舒芙拉开窗帘,让更多阳光涌进来,落在吴起灵盖着的被子上,暖融融的。
“你好像有心事。”她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是因为那个黑袍人提到的湘西祭坛?”
吴起灵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出任务,就是去湘西。档案里说他任务失败,弄丢了协会里的一件法器,但我妈总说他是被人暗算的。”
他很少对人提起这些事。驱魔师这行当,仇家比朋友多,暴露软肋就等于给对手递刀子。可看着韩舒芙那双清澈的眼睛,他莫名地想多说几句。
“那件法器叫‘镇魂锣’,据说能镇压方圆百里的邪祟。”他摩挲着被子上的纹路,声音低沉,“协会后来派了三批人去找,都杳无音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韩舒芙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作为韩氏集团的总裁,她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分析问题,但遇到这些超自然事件,过往的经验全都失效了。可她不想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想帮他。
“我让人去查湘西祭坛的资料。”她转过身,语气坚定,“韩家在古籍收藏方面有些资源,或许能找到线索。”
吴起灵刚想拒绝,就被她眼里的认真堵了回去。他忽然想起昨夜天台上,她握着钢筋冲向血线时的样子,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却硬是逼出了几分悍不畏死的劲头。
“小心点。”他最终还是点了头,“涉及到邪术的东西都带着煞气,别亲自碰。”
“知道了,驱魔师大人。”韩舒芙笑了笑,眼角的疲惫淡了些,“对了,你的黑金斩神刀我让助理送去保养了,刀身有些地方崩了小口,得找专门的工匠修补。”
提到刀,吴起灵的眼神柔和了些。那把刀是父亲留给他的,刀鞘上刻着的镇邪符文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每次握住刀柄,都像是能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谢了。”他低声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韩舒芙走到床边,帮他调整了下枕头,“你好好休息,公司那边我已经请了假,这两天我就在这儿守着。”
吴起灵想反对,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看着她转身去倒水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还没人这么细致地照顾过他。
“对了,”韩舒芙端着水杯回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昨夜黑袍人提到‘猩红祭礼’,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吴起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个词他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见过,说是一种极其阴毒的祭祀仪式,需要用九十九个命格属阴的活人献祭,才能打开通往阴曹地府的裂缝,让被镇压的恶鬼重现人间。
“很麻烦的东西。”他简明扼要地解释,不想让她太过担心,“但血引咒被破,他们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动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隐不安。黑袍人既然敢在市中心的金融大厦布下血引咒,说明对方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而且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底细,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韩舒芙看出他没说真话,但没有追问。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道:“不管是什么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吴起灵抬头看向她,正好撞进她的眼睛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瞳孔里,亮得像淬了光的宝石,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坚定和……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他猛地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烫。活了二十多年,跟厉鬼搏杀时面不改色,此刻却被一个眼神看得心慌意乱。
“我再睡会儿。”他拉过被子蒙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韩舒芙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放轻脚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吴起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韩舒芙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韩氏集团的季度报表。阳光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渐渐平息下去。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实感。
他知道,猩红祭礼的阴影还没散去,湘西祭坛的秘密也等着他去揭开,未来的路必然布满荆棘。但此刻,看着沙发上熟睡的身影,他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宿命和枷锁,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将整个病房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仿佛预示着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魑魅魍魉,终将被光驱散。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