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刺破耳膜的刹那，林渊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轮回剑的剑柄里。
他能清晰感觉到天道令的威压正顺着皮肤往骨血里钻，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魂魄上——那是比化神天劫更刺骨的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将他的灵识捏成齑粉。
天道令...他咬着牙低笑，喉间尝到腥甜。
识海里九狱塔的第二层封印早已碎裂，此刻第九层却突然震颤起来，塔身上那些原本晦涩的纹路竟泛起幽蓝微光，与天道令的金纹在虚空中交织出蛛网般的裂痕。
这震颤顺着经脉蔓延到四肢百骸，林渊突然想起矿洞里第一次触到九狱塔时的感觉——那时它像块死铁，此刻却像活了过来，在他识海深处发出低沉的共鸣，竟将天道令的威压生生顶回三分。
你以为一座破塔能...墨寒的话被截断。
他望着林渊周身突然浮现的九道塔影，瞳孔骤然收缩。
方才还无往不利的天道令威压在触及塔影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金纹在半空扭曲成狰狞的蛇形，却始终近不得林渊三尺。
林渊的目光扫过水镜里仍在抽离灵根的张猛。
那少年的脸已经褪成白纸色，指尖还攥着半块碎玉，是上个月他偷偷塞给张猛的护身符。张猛，对不住。他轻声说，轮回剑突然泛起血红色的光——那是因果之力被彻底引燃的征兆。
接我这一剑。
话音未落，林渊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待墨寒反应过来时，轮回剑的剑尖距离他咽喉不过三寸。
九节鞭仓促扬起，雷纹与剑刃相撞的刹那，整座命种之库的灵气都炸成了碎片。
水晶棺接二连三爆裂，蓝光四溅中，无数半透明的神魂被震得飘离容器，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在空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盟主！
云啸的大喝混着建筑崩塌的轰鸣传来。
林渊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正攀着断裂的石梁，掌心按在控制台最深处的自毁按钮上，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刻满符文的操作台上。风统领说过，若有一日要掀翻这破规矩，咱们就从根上烧！云啸咧嘴一笑，指尖重重一按，整座建筑的地板瞬间裂开蛛网纹，头顶的穹顶簌簌落石。
墨寒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望着逐渐倾斜的墙壁，又看向林渊眼中燃烧的火焰，突然狂吼着将天道令举过头顶：你可知这是天道的意志！
就算你毁了这里，上界...
住口！林渊的轮回剑突然暴涨三寸，因果之力如毒蛇般缠住天道令与墨寒之间的金线。
他想起风无痕被锁链贯穿时留在岩壁上的血字——九狱非狱，天道是囚；想起苏清璃在寒毒发作时仍笑着说我信你能斩开这混沌；想起矿洞里那些被挖去灵根的矿奴，他们至死都没看清压迫自己的究竟是哪座山。
你说的天道，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却比刚才的暴喝更有穿透力，不过是困在九狱塔里的囚徒罢了。
轮回剑斩下的瞬间，天道令与墨寒之间的金线应声而断。
墨寒如遭雷殛，口中喷出黑血，整个人被震得撞在水晶棺残骸上。
他望着手中突然失去光泽的天道令，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不可能...这不可能...
命种之库的崩塌声越来越近。
林渊踩碎脚下一块碎石，望着漫天飘飞的神魂光粒，突然觉得那些呜咽声不再刺耳——它们正在被风卷向出口，卷向外面的天空。
他冲云啸喊了一声，反手抓住最近的石梁跃向出口。
背后传来轰然巨响，碎石砸在他后背，却被九狱塔自动护主的灵光弹开。
待他站定在废墟之上时，晨雾正漫过远处的仙域宫阙，而他脚下，是命种之库最后的残骸在冒烟。
墨寒的呻吟从瓦砾中传来，林渊却没有回头。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右手按在胸口——那里，九狱塔的震颤仍未平息，仿佛在应和他心跳的节奏。
所谓天道...他开口，声音被风卷向云霄，该换一换了。
林渊的声音裹着晨雾撞进每一寸空气里时，云啸正弯腰从瓦砾中拽出半块染血的符牌。
他动作猛地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抬头望向那道立在残垣上的身影——晨光照得林渊的衣袍泛起金边，可眉眼里的火比日光更灼人。
盟主...他喉咙发紧，被压在矿洞最深处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那时他还是个偷矿砂换馒头的小杂役，被监工打断三根肋骨扔在乱葬岗，是林渊带着九霄盟的人踏碎锁链，说凡人流血处，便是天道该碎的缝。
此刻望着漫天飘飞的神魂光粒逐渐凝成半透明的人形，那些被封在命种之库里数百年的修士正颤抖着触碰自己的手掌，云啸突然笑出声，染血的牙齿在晨光里闪了闪：您看，他们在摸自己的灵根。
林渊低头。
离他最近的是个灰衣老者，枯瘦的手指正缓缓抚过丹田位置——那里曾被挖去灵根，此刻却有淡青色的灵气像春芽般钻出来。
老者突然跪在碎石上，额头重重磕在焦土上：谢...谢上仙。
我不是上仙。林渊蹲下身，掌心托住老者颤抖的手腕，我和你一样，是从矿洞爬出来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周围所有苏醒的神魂都安静下来。
有人突然哭出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哭嚎声混着废墟下未熄的余火噼啪声，像一把重锤砸在仙域的穹顶上。
传讯符！云啸突然指向天空。
三道赤金流光从不同方向刺破晨雾，那是仙域特有的天罚令，每一道都意味着玄天宫要对某片区域降下裁决。
但这次流光没有散开，反而在林渊头顶百丈处凝成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玄天宫演法殿的景象——十二位白须长老正坐在云纹蒲团上，为首的玄霄老祖拍碎了面前的茶盏，茶水溅在替天行道的金匾上：逆徒！
敢毁我命种之库，当诛九族！
水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林渊抬手遮住眼睛，再睁眼时，漫天传讯符如暴雨倾盆。
他听见东边青鸾城方向传来喊杀声，有修士的怒吼穿透符光：原来我们的灵根都被锁在这种地方！；西边苍梧峰的传讯符炸开时，他看见个穿红裙的女修挥剑砍断执法使的锁链，她脖颈处的命种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北边的玄冰原，曾经被抽干修为的散修们正聚集在冰崖下，有人举着火把大喊：林渊说天道是牢笼，那我们就做砸笼子的人！
他们醒了。云啸握紧腰间的环首刀，刀鞘上的九霄盟刻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年风统领说要掀翻这破规矩，现在看来，不止咱们在掀。
林渊望着此起彼伏的传讯符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风无痕被锁在混沌祭坛时，血字里的九狱非狱；想起苏清璃在古魔渊里冻得发紫的手，却始终紧攥着他给的暖玉；想起矿洞最深处那个总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给他的老矿奴，咽气前说小渊，要替我们看看天。
此刻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掠过，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当年他们用命种锁灵根，用天道令锁人心。
现在灵根回来了，人心...也该回来了。
水镜再次震动，玄霄老祖的脸几乎贴到镜面：林渊，你可知命种之库是维系仙域运转的根本？
你毁了它，下界再无修士能飞升，所有修炼资源都将枯竭——
所以你们就该把下界当血池？林渊打断他，轮回剑突然出鞘三寸，剑气削断半块摇摇欲坠的石梁，真正的资源从来不是锁在棺材里的灵根，是人心，是活着的、想反抗的、要自由的人心！他反手将剑插入身侧的碎石堆，剑刃没入三寸，却让整座废墟都跟着震颤，玄霄，你不是要通缉我么？
我就在仙域中心的玄天宫门口等你——带着你的天道令，和你的伪天道。
云啸猛地抬头：盟主，那是...
他们要我的命，我就去取他们的根。林渊转身看向云啸，眼底的火焰烧得更烈，风统领的旧部还在仙域各处潜伏，那些被救的神魂里有不少阵法师、符修。
你去把他们聚起来，三日后，玄天宫的台阶该换新主人了。
云啸突然单膝跪地，环首刀重重磕在地上：当年矿洞塌了，您背我出来；后来宗门灭了，您护我周全。
今日要掀翻这破天道——他仰头露出染血的笑容，云啸给您当开路的刀！
林渊伸手将他拉起来，指尖触到云啸肩甲上未干的血渍。
远处传来急促的破空声，是玄天宫的追兵到了，最前面的执法使举着泛着冷光的追魂幡。
林渊望着那些熟悉的法诀，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天道令镇压时的剧痛，可此刻识海里九狱塔的震颤却让他心头发烫——那不是痛苦，是共鸣，是某种被封印了千万年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踏空而起，衣袂猎猎翻卷。
下方的废墟逐渐缩小成黑点，仙域中心的玄天宫金顶却越来越清晰，像一头匍匐在云间的巨兽。
林渊抬起手，掌心浮起九道淡蓝色的塔影，与轮回剑的血光交织成奇异的纹路。
真正的自由...他对着风说，声音散在云层里，从来不是谁赐予的。
话音未落，识海里传来轰然巨响。
九狱塔的第九层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那些原本晦涩的纹路竟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灵蛇般钻入他的经脉。
林渊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银芒，像月光穿过晨雾，却比他在混沌祭坛时感受到的超脱之息更灼热，更锋利。
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林渊却笑了。
他反手抽出轮回剑，剑尖挑起一朵云，在剑刃上凝成水镜。
镜中映出他的脸，眼尾的红纹因九狱塔的震动而发亮，像两簇不熄的火。
玄霄，他对着水镜说，准备好接我的剑了么？
风卷着他的声音冲向玄天宫方向，而他识海里的九狱塔仍在震动，那缕银芒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钻去，仿佛在回应某个来自更深处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