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衣袂被罡风扯得猎猎作响，识海里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加剧。
第九层塔基处的蓝纹像活过来的灵蛇，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因先前大战而暗哑的灵脉竟发出清鸣。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有一缕银芒正沿着血脉往心脏钻，带着灼烧般的灼热——这不是伤痛，更像某种被封印的记忆在苏醒。
林渊！
冷喝如冰锥刺破云层。
林渊抬眼，便见前方虚空裂开三道缝隙，墨寒从中踏步而出。
执法使的玄色法袍染着暗红血渍，左肩的仙纹被利器撕开半道口子，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但那些翻卷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骨茬都泛着幽蓝的光。
他手中的天道令碎成三瓣，却仍有灰白雾气从裂痕中渗出，在他身周凝成二字的虚影。
林渊的瞳孔微缩。
他记得三日前与墨寒交手时，这柄天道令能直接抽取修士的寿元为己用，此刻虽碎，余威仍让他的识海泛起刺痛。
更让他警惕的是墨寒眼底的冷光——那不是普通的杀意，是发现猎物时的精准。
你触犯仙律三十三条。墨寒的声音像淬了霜的青铜，私藏异端功法、屠灭执法分殿、篡改轮回簿......他屈指弹向天道令，碎玉般的法器嗡鸣震颤，今日唯有魂飞魄散，方消天道之怒。
话音未落，林渊便觉周身灵气骤滞。
他抬头望去，天际浮现出金色锁链，正以玄天宫为中心向外蔓延，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如被揉皱的绢帛——这是仙域法旨中的天罗封界，封锁方圆万里虚空，连化神期修士都难硬闯。
天道之怒林渊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轮回剑的剑脊。
剑刃上的血纹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手背爬上腕间，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能清晰感知到，九狱塔第九层与识海深处的轮回狱产生了共鸣，那缕银芒正沿着灵脉汇聚到眉心，让他的视野里浮现出细密的时间线——那些追兵的动作变慢了，墨寒掐诀的指尖在虚空中拖出残影，连金色锁链的蔓延都成了可捕捉的轨迹。
原来如此。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终于明白九狱塔的震颤意味着什么——超脱之息不是力量，是对的洞察。
此刻他的神识能触及时间的褶皱，就像从前观察矿石纹理般清晰。
墨寒的法诀已结到第七式，天罗封界即将成型。
林渊却没有慌乱，反而闭上眼。
识海里轮回狱的虚影缓缓转动，第七层塔门地一声开启——那是他半年前在时空秘境中领悟的能力：回溯自身五息前的时间片段。
代价是损耗百年寿元，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啸说风统领旧部里有阵法师。林渊在心里默念，三日后玄天宫台阶要换新主人，我得先撕开这道封界。
当他再睁眼时，眼底的红纹亮得惊人。
他能看见自己三息前的影子重叠在身侧——那是时间回溯的残像。
林渊反手握住轮回剑，剑刃与九狱塔的蓝光缠绕成螺旋，对着墨寒身侧的虚空猛地一斩。
嗤——
空间像被利刃划开的锦缎，裂开一道尺许长的缝隙。
林渊的身影刚要钻入，余光却瞥见墨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执法使终于意识到不对，抬手要召回天道令，却见那道缝隙里突然爆出刺目银光——是九狱塔的超脱之息，正顺着裂缝向外蔓延，将墨寒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林渊低喝一声，身影没入空间裂缝。
裂缝闭合的瞬间，他听见墨寒的怒吼穿透虚空：追！
就算追到混沌海也要——
后半句被空间乱流截断。
林渊在乱流中稳住身形，神识扫过四周——这里是仙域与神荒的夹缝，空间碎片如利刃横飞，却恰好能屏蔽天道令的追踪。
他摸了摸怀里的传讯玉符，那是云啸临走前塞给他的，此刻正微微发烫。
三日后。林渊对着玉符轻声说，掌心的九狱塔突然安静下来，像在积蓄下一次的震动。
他抬头望向裂缝的方向，那里有细碎的金光透进来，像极了矿洞里那些年，他仰头看见的一线天光。
远处传来空间撕裂的声响，林渊嘴角扬起。
他知道，云啸带着那些潜伏的旧部，正顺着他留下的灵气痕迹，从另一侧撕开包围圈。
玄天宫的金顶还在云间匍匐，但这一次——
他抽出轮回剑，剑刃上的血纹与九狱塔的蓝光交织成火焰。
该换主人了。
云啸的玄铁重剑劈开最后一道空间乱流时，林渊的身影已稳稳落在命种之库的断壁前。
废墟里还飘着焦糊的灵脂味，碎成齑粉的水晶棺残骸中，几缕淡青色的神魂正像游丝般飘向天际——那是被抽取灵根后困在棺中百年的修士残念，终于得以解脱。
盟主！云啸跃下时带起一阵风，腰间的青铜令牌撞在重剑上，发出清响。
他的护腕裂开道口子，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紫，显然方才突围时中了蚀骨毒，但他连看都不看，只盯着林渊染血的后背，东侧还有三队执法者，我让阿七引去了迷阵，能拖半柱香。
林渊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冲进这里时，三百口水晶棺里的修士都睁着空洞的眼，灵根被抽成白丝，顺着管道汇入仙域的命种之库——那是仙域维持高阶修士灵脉的血池。
此刻那些管道还在滴着黏腻的黑液，其中一截正好砸在他脚边，溅起的液体腐蚀了他的鞋尖。
半柱香够了。林渊的声音像淬了冰，手指缓缓抚过轮回剑的剑格。
剑刃突然震颤起来，与识海里的九狱塔产生共鸣，第七层塔门处的金纹如活物般游出，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剑身。
他能清晰感知到因果逆转法则在掌心翻涌——这是九狱塔第七层的能力，上次使用还是在化神期对抗大乘镇压者时，但那次只逆转了自己的伤势，这次...
要连地基都掀了。林渊低喝一声，轮回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
他反手将剑插入地面，九狱塔的力量如火山喷发般顺着剑刃灌入废墟。
原本已经静止的神魂突然加速升腾，那些未被抽干的灵根残片在银光中炸裂，发出细碎的脆响。
云啸后退两步，瞳孔收缩。
他看见整座命种之库的轮廓开始扭曲，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碎的画卷。
支撑主殿的八根盘龙柱地断裂，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烟。
更诡异的是那些埋在地下的黑铁管道，竟开始倒着——从断裂处缩回地底，原本被抽干的灵脉空洞里，渐渐渗出淡绿色的生机。
这是...因果逆转？云啸倒吸一口凉气。
他曾听风无痕提过九狱塔的传说，但亲眼见到法则级的力量还是头一次。
他的玄铁重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符文被银光映得发亮，像是在回应某种更高等的规则。
林渊的额角渗出冷汗。
因果逆转的代价远比他想象中沉重——每逆转一寸空间，九狱塔就会抽走他十年寿元。
但当他看见最后一口水晶棺在银光中化为齑粉，里面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魂终于露出笑容时，握剑的手反而更紧了。
还不够。他咬着牙，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发出轰鸣。
第九层的蓝纹与第七层的金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螺旋光带，顺着轮回剑注入大地。
整座废墟开始剧烈震动，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紫色的毒雾从地底涌出——那是仙域用千年怨气喂养的残毒。
盟主！云啸突然扑过来，重剑横在两人身前。
毒雾触到剑刃的瞬间发出声，在剑身上腐蚀出焦黑痕迹。
他抬头时，看见林渊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强行调用两层塔力导致的反噬。
退开。林渊的声音带着血沫，但目光依然灼亮。
他指尖掐了个法诀，九狱塔的光带突然暴涨，将毒雾全部包裹其中。
下一刻，毒雾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啸——那是被封在毒雾里的仙域命种灵识在崩溃。
轰——
整座命种之库彻底坍塌。
最后一块刻着的匾额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林渊踉跄着后退两步，轮回剑落地。
他望着漫天飘散的尘埃，忽然想起矿洞里那些被抽干灵气的矿石——原来最深处的黑暗，从来都不在地下，而在所谓的心里。
云啸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远处传来空间撕裂的声响，三道玄色身影破云而出——是墨寒带着执法队到了。
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顿住脚步。
他望着废墟深处，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云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满地碎石，是追兵？
不是。林渊摇了摇头，抬手接住一缕飘到面前的银光。
那是从废墟深处浮起的一枚玉简，表面刻着天机阁三个古篆，正散发着微弱的灵波。
他刚要细看，玉简突然震动起来，地飞向混沌海方向，转眼消失在云层里。
天机阁...林渊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九狱塔印记。
他记得在神荒时，天机阁的楼主曾说过九狱塔是天道的囚笼，难道这玉简里藏着...
墨寒的怒吼穿透云层。
执法使的玄色法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左肩的伤口翻卷着，露出下面泛着幽蓝的骨茬——显然方才追来时又受了重创。
但他的目光依然如刀，死死锁住林渊的背影。
墨寒冷笑一声，抬手召出半块天道令。
灰白雾气从裂痕中涌出，在他身周凝成虚影，你以为毁了命种之库就能逃？
天道的眼——
闭嘴。林渊打断他的话。
他弯腰捡起轮回剑，剑刃上的血纹与九狱塔的蓝光交织成火焰。
云啸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虚无，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风中——那是强行使用空间法则的前兆。
林渊对云啸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的指尖轻轻按在云啸后心，将一道灵气渡入对方体内，去玄天宫，找风统领的旧部。
三日后...我要让仙域的天，再塌一层。
云啸还没来得及回应，林渊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墨寒的天道令刚要追击，却被一道空间乱流挡住。
执法使望着空无一人的废墟，又低头看向地面残留的超脱之息，眼中首次浮现出一丝忌惮：这个人...不是凡人。
林渊出现在千里外的山巅时，胸口的九狱塔突然发烫。
他捂住心口，一缕熟悉的寒香钻进鼻腔——那是苏清璃常用的雪魄香。
他猛地抬头，望向混沌海方向，眼神陡然锐利如剑。
清璃...他轻声呢喃，轮回剑在掌心嗡嗡作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