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重新闭合后的片刻,天地竟静得反常。
风停了。
云散了。
连山脉深处惯常的兽鸣都在这一瞬消失。
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绫罗心被白砚生扶着,她还没从刚才那股“规则锁定”带来的窒息感中完全恢复,胸腔起伏间仍存几分急促。她抬眸望向他,却发现白砚生的脸色比她想象中更冷、更沉。
“砚生,那道目光……”她压低声音,“你也感受到了吧?”
白砚生轻轻点头。
那道来自裂缝后的“注视”不是实体,却比任何实体存在都要可怕。
它没有杀意、没有情绪,却让人心底自动生出一种原始恐惧。
那不是在审视他们。
而像是在——确认。
确认他白砚生的存在。
确认天命骨尺的气息。
确认……某段被遗落的因果。
白砚生抬头看着刚被愈合的天空,眼底深处仍残留一缕淡金光丝,像是骨尺的余韵在跳动。
绫罗心轻声问:“你感觉到什么?”
白砚生沉默片刻:“它不是盯着我。”
绫罗心一怔:“……那盯着谁?”
白砚生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你。”
“我?”
他点头:“黑影突然开始锁定你,而那道目光出现时……它只对你产生波动。”
绫罗心皱眉,清丽的脸上少见地浮现一丝烦意:“我和序列主宰有什么关系?我连‘天陨序列’的完整结构都没见过。”
“也许你见过。”
白砚生缓缓道,“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绫罗心一瞬间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曾在梦中出现过的某些碎画面——
黑色羽翼。
深渊光纹。
以及,一扇永远看不清的巨大门扉。
那些梦像毫无意义的片段,她一直当成潜意识的混乱。但现在想来……它们的纹路,与今天黑影身上的纹路,有惊人的重叠。
绫罗心心底骤然一紧:“难道说……我的记忆——”
白砚生抬手按住她的肩,语气柔下:“你不必急着给自己下结论。”
“罗心,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心神,不要让任何‘外来意识’趁虚而入。”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但眸光仍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震动。
白砚生知道她在怕什么。
怕自己真的和天陨序列有牵连。
怕某些她不知道的命运,正在从暗处逼近。
而他更知道——
若绫罗心和序列主宰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联系,那将比面对任何敌人都更危险。
因为“未知”才最致命。
白砚生抬眼,望向远处山脉。
那里并无风,却像被无形气流轻轻触动。草叶微微倾斜,树木细枝轻颤,连石块都似乎有被牵引的趋势。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中掠过:“那道目光……并未离开。”
绫罗心也注意到了异常。她缓缓靠近他几步,与他并肩而立:“如果它还在窥视我们,那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记录。”
白砚生点头:“包括你的气息变化。”
绫罗心沉默。
白砚生侧过头:“罗心。”
“嗯?”
“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在回应那道目光?”
绫罗心愣住。
她的手指轻轻攥紧衣袖,像在感受体内的灵息流动。
片刻后——
她骤然抬头:“有!”
白砚生眼神一凛。
绫罗心咬唇:“很微弱……真的很微弱。像是一条被遗忘的线,被往外拉了一寸。”
白砚生:“那不是你的力量。”
绫罗心:“我知道!”
她看着他,声音此刻第一次带上焦急:
“砚生,我从小到大的灵息流转,我记得很清楚。它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共鸣’。”
白砚生沉声问:“你知道那共鸣来自哪里吗?”
绫罗心闭上眼,努力回想那一瞬的触感。
然后,她睁开眼,吐出一句让白砚生都眉头一跳的话:
“像是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是这片山,不是这片域。”
“而是——另一个天穹之后。”
天地再次静了一瞬。
白砚生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
他身上的天命骨尺忽然微微震动。
无声。
无光。
无形。
却像是被什么“更高的力量”轻轻敲了一下。
白砚生抬手按住骨尺,脸色第一次真正变得沉重。
绫罗心察觉到他的异常:“砚生?”
白砚生缓缓抬头,看向天空,那道早已闭合的裂缝位置。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序列主宰……它不是在窥视我们。”
绫罗心一愣:“那它在——”
白砚生目光如剑:
“——它在召唤。”
绫罗心呼吸一滞。
“不是召唤我。”
白砚生吐出最后一句:
“是召唤——你。”
绫罗心怔在原地。
仿佛那句话将她整个人从现实中剥离,只剩心脏在胸腔里紧缩、跳动。
“召唤我……?”她喃喃道,眼底浮出前所未有的空白。
白砚生上前一步,握住她有些发冷的手:“罗心,你先稳住。”
绫罗心下意识看向他:“可是,为什么是我?我从没修过序列之力,连天陨序列的边都没摸到,更不可能与什么主宰产生联系……”
她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
白砚生温声:“正因为你没有主动接触过,所以才说明——那股力量是主动接近你,不是你招来的。”
绫罗心心底一凛。
主动接近。
主动召唤。
甚至主动唤醒她体内某条不知道存在的“线”。
那么……
它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白砚生却忽然抬手,轻轻按在她后背:“你别乱想。我现在更担心的不是你体内的共鸣,而是那道目光——它并不是完整注视。”
绫罗心怔住:“不是完整?”
白砚生点头,眉宇间透着从未有过的凝重:“那道目光像隔着数层世界,不属于这里,也不完全能降临。”
绫罗心心头一紧:“所以它只能‘看’,不能‘来’?”
白砚生:“暂时。”
绫罗心呼吸微乱:“……那它在等机会。”
白砚生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
四野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连不远处的林木都仿佛害怕发出声响,怕被那未知力量捕捉。
绫罗心突然抬头,看着他,直觉告诉她——
白砚生比他说出口的,更清楚这件事的危险程度。
“砚生,你知道什么,对吗?”她抬起眼,声音很轻,却带着逼近的锋锐。
白砚生:“……”
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只是沉吟了半息,然后开口:
“……我知道的,也只是骨尺告诉我的。”
“骨尺?”绫罗心紧抓住重点,“它说了什么?”
白砚生抬手,金色骨尺的虚影浮现在掌心。
那虚影很淡,像被某种力量抽走过部分本源,光芒远不如以往。
骨尺的震动在持续,却异常微弱。
白砚生缓缓道:
“骨尺告诉我——你的命数并非写在此界。”
绫罗心整个人像被雷击中。
白砚生继续:
“它说,你的命轨本应在更高的天穹,被某个‘序列节点’标记,但那个节点被人为抹去了。”
“所以你的存在,才会在此界显得‘完整’。”
“但在更上层的序列眼中,你是——遗失的。”
绫罗心怔住,脸色瞬间白得厉害。
她从出生以来从未有奇特天赋、从未得到什么莫名力量,甚至在修行上比白砚生要慢许多——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普通,却没有想到这种“普通”竟来自……
被抹去的命轨?
绫罗心紧紧握住自己的袖口:“那……那它现在召唤我,是想把我……带回去?”
白砚生摇头:“如果只是带走你,我不会这么警惕。”
绫罗心:“那它想——”
白砚生声音低沉:
“它想‘补全’你。”
绫罗心猛地抬头:“补全……什么意思?”
白砚生直视她的眼:“补全命轨。”
“你在那之上的天穹,曾属于某条强大的序列路径——那道目光,就是沿着那条路径在寻找你。”
“它以为你仍属于它。”
“所以才会召唤你回到‘正确的位置’。”
绫罗心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想回去!”
白砚生听见这句话,眼底闪过一丝深邃却又迅速掩去的情绪。
他忽然伸手,将绫罗心轻轻拉近:“罗心,你听清楚。”
“只要你不想,我谁都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绫罗心怔住,心口一颤。
白砚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比笃定的力量:
“我在。”
“你的命轨从此刻起,也由我来守。”
绫罗心喉头涩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
天空深处突然出现第二次震动。
无声,却犹如巨浪掀起。
白砚生猛然抬头:“它……”
绫罗心的心脏瞬间被冻结。
白砚生眼中闪过锋光:
“——它准备突破界壁了。”
绫罗心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它隔着几层世界无法降临吗?”
白砚生冷声:“现在不是它降临——是它在拉你。”
绫罗心全身血液都在倒流:“拉、拉我?!”
白砚生握住她的手更紧:“罗心,稳住!你听我——”
然而,就在他话还未说完时——
绫罗心忽然身体一颤。
她的目光失焦,瞳孔微缩,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抓住了意识。
白砚生脸色大变:“罗心!”
绫罗心想回应,可声音无法发出。
下一刻——
天地骤然暗去。
绫罗心的意识被什么东西往远方拉扯。
仿佛有人在她体内拽住那条被遗忘的“命轨残线”,要把她从这个世界硬生生拖出去。
白砚生抬手,骨尺的金光猛然爆发,他怒喝:
“想动她——问过我没有!!!”
金光冲天而起,朝那无形的拉扯狠狠斩下。
天地轰然震动。
光芒与黑暗交锋之处,响起一道沉寂到极致的声音。
——“被遗落之人……归来。”
绫罗心脸色惨白。
白砚生眼中第一次浮现真正的杀意:
“她,不归你。”
金光炸裂。
黑暗震退。
但不是退开,而是——
凝聚成人形的影子。
那影子抬起头,看向白砚生与绫罗心。
缓缓伸出手。
下一瞬,一道熟悉却又恐怖的力量从影子体内流出,直逼白砚生的骨尺。
白砚生心中警铃大作。
那是——
序列主宰的降临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