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带着劫后余生的凉意,卷起几片落叶,轻轻拂过宋玉汗湿的鬓角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她背靠着云岿门巨大而冰冷的山门石柱,胸膛微微起伏,方才断喙大嘴雀凄厉的嘶鸣和偷猎者阴鸷的眼神,仿佛还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行,咩啪,不能耽搁。”宋玉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变得锐利。她将变回原形的咩啪收入袖子,快步走向山门旁值守的弟子。
“师兄!请立刻通禀!”宋玉的声音带着急切,“弟子宋玉,于后山采集时遭遇数名蒙面贼人!组织森严,疑似正于山中大肆围捕低级灵兽,或已致山中部分生灵几近绝迹!为首者修为不低,更扬言将纠集更多人手卷土重来!此非寻常猎户,恐危及山门清静,祸及周边生灵安宁!恳请速速通禀掌门!”
守卫弟子闻言,脸色瞬间凝重。低级灵兽虽不起眼,但却是整个山中生态的基石,短时间内被大量捕猎,绝非小事,更牵扯到潜在的威胁。他们不敢怠慢,一人留下继续守卫,另一人立刻身形如电般向山顶掌门大殿掠去。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惊动了掌门云凰。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目光如电,听完汇报后,沉声下令:“从今日起,增派巡山弟子,扩大巡查范围,尤其留意陌生面孔与可疑踪迹。通知各派长老,约束门下弟子,若无要事,近期勿要深入后山险地。”
云岿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接下来的数周,身着黄白道袍的巡山弟子身影明显增多,穿梭于愈发寂静的山林之间。或许是被宋玉撞破了行藏,又或许是云岿门陡然增强的戒备形成了无形的威慑,那群蒙面偷猎者如同人间蒸发,倏然消散,再也没有出现过。
山,似乎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难言的寂寥。
以往在山中的溪涧、林荫之中那些爬满树干的绿毛虫、蹦跳着汲取露珠的走路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喇叭芽、林间草丛中穿梭的蛇纹熊、还有追逐嬉闹的小拉达这类小型灵兽现在已经几乎看不见踪迹,只余下空荡荡的枝桠和过于安静的泥土。虫鸣鸟叫也稀疏得可怜,曾经喧闹着生命活力的山林,仿佛被抽干了底层的血脉,只剩下沉默的巨木投下森然暗影,透着一股死水般的沉寂。偷猎的恶果,正以生态崩坏的姿态无声蔓延。
林枫偶然听宋玉提起山中遭遇和灵兽消失的异状,眉头紧锁。他心中其实已有了七八分猜测,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在心头,怀着深深地对宋玉和山中生灵的愧疚。但事已至此,偷猎者销声匿迹,他既无确凿证据,也不愿再掀起波澜,只能将这份芥蒂深深埋下,化作一声叹息。
经过了此事,宋玉一反常态地勤奋起来,有了目标的她,彻底告别了能躺则躺的咸鱼姿态。那只断喙大嘴雀的疯狂复仇给她敲响了警钟,也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实战能力的薄弱——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她这个主人几乎就是拖后腿的。她将剩下的烟弹和黏丸全部取出,对照着《天工造物》器物册上晦涩的图文,反复拆解、调和、塑形。最终成功将烟弹和黏丸组合升级成了“烟网丸”——一旦爆开,不仅能产生烟雾遮蔽视线,更能爆射出坚韧粘稠的丝网,比起黏液更难挣脱,能极大限制对手行动。
不再需要咩啪的督促,她更是咬牙开始了《玄元纳气真解》的刻苦修炼。
“咩啪,再教教我那些技能!”小院里,宋玉对着正在同样努力修炼的咩啪说道,“还有,光靠念力和火花还不够保险,得格外小心那只大嘴雀,它速度快,飞得高,我们得有个能把它打下来的手段。”在宋玉的授意下,咩啪向南风长老提出了学习“电”属性技能“雷击”的请求。南风长老对这位“悟性奇高”的弟子自然是有求必应,悉心传授了引动雷电之力的法诀。
于是,小院里时常能看到宋玉笨拙地练习着咩啪教她的“念力”、“火花”、“雷击”等基础术法,虽然操控远不如咩啪精妙,释放出的念力只能移动稍大一些的石子,释放的火花也如烛光般微弱。时不时还一脸严肃地举着指尖艰难地凝聚着劈啪作响的细小电弧,偶尔控制不住,电得自己头发微微炸起,引得咩啪在一旁忍俊不禁又暗暗担忧(玉在修炼这方面实在是太笨了)。但宋玉那份决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自己总有一天要再次面对这样的危险境遇,没有实力,连自保都难。
平静的日子在修炼与准备中悄然流逝。
直到这一天,一位外门弟子来到宋玉的丁字七号院通传:“宋师姐,山门外有人来访,自称是您的故人,嗯,名字是:圭吾、仲秋和京次。”
是城都三人众?宋玉一愣,随即想起那三个被自己送进衙门的家伙,他们是来找自己拿药剂去代售的?
宋玉很快来到山门前,果然圭吾、仲秋、京次三人正等在那里。与当初落魄打劫时的模样不同,他们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精神面貌好了许多,眼神里少了些油滑,多了点踏实,确实是有了很大变化。
“宋仙子!”圭吾见到宋玉,立刻抱拳行礼,语气恭敬。仲秋也憨厚地笑着,京次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圭吾大哥,你们出狱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宋玉问道。
圭吾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仙子,我们兄弟一个多月前就出来了。您以德报怨,救我们性命又指明正道,这份恩情没齿难忘。我们总不能刚出来就上山求助,给您添麻烦。我们合计着,先继续在镇上打打短工,攒点本钱,盘个小铺面,也好正正经经为您出售药品,报答恩情。”
宋玉点点头,对他们的改变颇感欣慰:“那你们今日来是……?”
京次抢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急切:“仙子,我们本打算等铺子有点眉目了再来。但前段时间镇上……有点不太平!来了一伙神秘人,大概十七八个,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行踪诡秘!”
“最开始,他们每天天不亮就空手进山,有时人多,有时人少,”圭吾接话,神色凝重,“通常直到傍晚才回到镇上,每次……都扛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沉甸甸的!”
仲秋补充道:“对!他们还在镇上雇人,隔天一早就把那些麻袋送到山脚下的双叶城码头,有船在那边接应。送一趟,就给三块下品灵石!大方得很!我们仨也送过两三次。”
“一趟三块下品灵石?”宋玉眼神一凝,这报酬远高于普通力工,运送的绝非寻常货物。
“关键不在这里!”京次压低了声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最近十来天,他们变了!不再进山了!改成每天一大早就下山,也是天擦黑才回来,空着手去,空着手回!再也没雇人送过货。”
“我觉得不对劲,”京次眼神里透着机灵劲儿,“就偷偷跟踪了他们几次。您猜怎么着?他们一出镇子……钻进了下山道路旁边的林子深处!”他咽了口唾沫,“我冒险跟近了些,亲眼看到……他们在山里设陷阱,用网子,抓了好多……好多小兽,用麻袋装了,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是他们?!”宋玉眼神震惊,原来他们根本没消失,只是换了地方,从云岿门周边的山林中改到云岿镇山下的树林,并改变了策略,从明转暗,甚至不再依赖外人运送,如果不是圭吾三人前来报信,几乎又让这些偷猎者得手!
圭吾沉声道:“仙子,我们兄弟在云岿镇名声...嗯...不太好,就算去报官,官府也未必信我们。思来想去,只有来找您!您是云岿门的仙子,本事大,心肠好。我们只能上山来找您,请您想想办法,对付这些无法无天的偷猎贼!再让他们这么抓下去,这山里的灵兽怕是要被抓绝种了!”
宋玉看着眼前这三个洗心革面、带着担忧和期盼前来的“故人”,再联想到山中现在那令人不安的死寂,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怒火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圭吾三人,最终落在咩啪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知道了。”宋玉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群人,必须揪出来。圭吾大哥,京次,仲秋,你们先回镇上,我明日一早就下山去找你们汇合。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关于他们每天下山的时间、常走的路线、在山里大概的活动范围……越细越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沉寂的偷猎阴影,随着城都三人众带来的关键情报,再次笼罩在云岿山的上空。而这一次,宋玉和咩啪,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