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卷深陷于孤立无援的泥潭,身心俱疲之际,一个熟悉而懒散的身影,再次不请自来,出现在他那冷清的值房之外。
躺平仙尊依旧是那副模样,仿佛天庭的紧张局势、陈卷的尴尬处境,都与他无关。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另一只手还拿着副古朴的棋盘,笑眯眯地靠在门框上。
“哟,陈大协理,这新官上任的地方,怎么比老夫那御马监还要冷清几分啊?”他踱步进来,毫不客气地将棋盘放在那张堆满无用卷宗的案几上,自顾自地摆开,“来来来,杀一盘,活动活动脑筋。整天对着那些打打杀杀的报告,脑子都要僵掉了。”
陈卷看着他那副浑不吝的样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弛了一丝。他默默坐下,执黑先行。
棋局伊始,陈卷依旧带着以往那种精于计算、谋定后动的风格,落子谨慎,试图掌控全局。而躺平仙尊的棋路则依旧天马行空,看似散乱,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威胁到陈卷看似稳固的布局。
“啧啧,小子,你这棋下得,跟你在朝堂上似的,束手束脚。”躺平仙尊落下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却恰好点在了陈卷一条大龙的眼位附近,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滞涩。“你看你这子,想顾全大局,稳住阵脚,奈何左边是李靖那老小子的铜墙铁壁,右边是文官集团的暗箭冷枪,底下还有万千仙官的怨气顶着,进退两难啊。像不像现在的你?”
陈卷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没有否认。
躺平仙尊抿了一口酒,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你再看看老夫这些散子,”他指着棋盘上几处看似孤零零、却彼此隐隐呼应的白子,“它们不追求什么大势,也不管什么KpI,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待着,该生根时生根,该出头时出头,自在得很。大道至简,有时候啊,越想面面俱到,越是处处受制,把自己困死在方寸之地。”
他抬起眼皮,看了陈卷一眼,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总想着要负起天大的责任,要拿出惊世的方案。却忘了,有时候,最大的作为,恰恰是知道自己哪些不能为,哪些不必为。做好你当下能做的,问心无愧,便已是难得。至于其他的,玉帝怎么想,李靖怎么看,文官们如何恨,底层如何怨……这些,是你一个‘协理’,能管得了的吗?”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陈卷定会认为是不负责任的“风凉话”。但此刻,在他尝尽了世态炎凉,体会了何为真正的无力之后,这些话却像是一股清泉,流入他干涸焦灼的心田,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与清醒。
他知道,躺平仙尊无法在实质上帮他破局,也无法改变他作为“工具”的命运。但他能做的,是在这冰冷的漩涡中,给他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空间,用这种看似调侃的方式,点醒他,让他不要再次迷失在权力、责任和外界眼光的泥沼中,守住内心最后一点清明。
这一盘棋,下了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冷清的值房镀上一层虚幻的暖色。躺平仙尊喝完最后一口酒,拍拍屁股起身。
“行了,棋也下了,酒也喝了,老夫该回去喂马了。”他走到门口,顿了顿,回头又道,“记住,小子,无论外面风浪多大,守住自己的‘道心’。工具嘛,用完了总会被扔掉的,但道心若是丢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说完,他晃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然离去
值房里再次恢复了冷清,但陈卷的心境,却已与躺平仙尊来时截然不同。那无处不在的孤立感依然存在,但心中却多了一根定海神针,那是躺平仙尊留下的、关于“守住本心”的告诫。在这众叛亲离的绝境中,这份看似“风凉”的关怀,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