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回去干嘛？”姜闯看着他用头油抹得锃亮的头发，有些嫌弃。
闻景嘿嘿笑了两声，迅速关上门，“这不是家里催着相亲嘛，我出去避避，再说你的伤真挺重，正好我路上可以帮你换药，我不收你诊费，还自掏路费，怎么样？”
这……也不是不行。
不过姜闯觉得事情没这么顺利，补了一句，“只要你妈同意。”
闻景脸黑了一瞬，“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二人达成交易，一旁的王南也松了口气，喜滋滋地想着那他也可以跟着去，就当休假了。
不料姜闯对他说：“王南，你留下把我吩咐你的事情查清楚，查清楚了立即拍电报给我。”
王南：“……”
副团这是在记恨他刚刚不肯去跟闻司令请假吧？
是吧是吧？
——
谢家沟。
今天晚上这顿饭是用姜大海送来的那块肉做的，一半配了白萝卜一块炖，一半用青辣椒炒了炒，还放了碗鸡蛋汤，可谓是很丰盛了。
不过，没有一样是宋幼宁亲自动手的。
“嫂子，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县里啊？”烧完三道菜的姜文娴将刚蒸好的窝窝头放到堂屋的小方桌上。
宋幼宁拿了碗筷，一个个分好。
“是啊，怎么了？你想跟着我一块儿去？”
姜文娴往三个孩子的碗里各夹了一个窝窝头，“不是，我不去，我就是想问问嫂子能不能顺道去看看文维，上回给他的两块钱，他都花了一个月了，到日子了他也不回来，就让同学传了个口信，我有点担心他。”
宋幼宁一脸恍然，这几日她属实是忙得团团转，都把文维给忘了。
“行啊，到时我先去邮局拿包裹，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能给文维送去的。”宋幼宁爽快地应下。
姜文娴连忙摇头，“不用嫂子，那是你娘家大嫂给你寄的，我这儿有三块钱，你拿给文维，他吃食堂就行。”
说完，她从已经洗得发白的袄子内侧掏出几张纸币，一毛两毛的都有。
宋幼宁拍了拍她的手，佯装生气地看着她，嗔怪道：“干什么呢，不拿我当一家人了？”
“不是，嫂子。”姜文娴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窘迫，“二哥每个月才往家里寄十块，文维一学期的学费都要五块，每个月还要吃饭买文具，我，我……”
“那又怎么了，光是你二哥寄回来的十块钱，就够文维上学了。”宋幼宁强硬地将那一把毛票塞到姜文娴手里。
说实话，这一把毛票，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块钱。
姜文娴推着不肯拿，“嫂子！二哥那十块钱是给你和孩子们的，我都这么大了，我能养活自己和文维！”
宋幼宁内心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姜闯的模样，暗自骂道：他在部队有吃有喝，知不知道他弟弟妹妹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宋幼宁彻底黑下脸，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文娴，你要是这样，就是没把我当一家人。”
姜文娴动作一顿，宋幼宁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将钱塞回她的衣兜。
“好了，家里不缺钱，也不用你想着怎么挣钱。”宋幼宁轻声安抚道。
姜文娴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嫂子，你，你怎么这么好啊？”
要是没有宋幼宁撑起这个家，她不敢想，只靠她，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说到底，还是他们拖累了嫂子。
宋幼宁一见她那样便知道她又想岔了，连忙调转话头，拍了拍脑袋，“说起来，前两天文静来闹的时候，我记得她是不是说过是来给我送钱的？”
姜文娴愣了两秒，咧嘴笑了，重重地点了下头，“没错嫂子，我也记得这事儿。”
“那行，吃完饭就去找她要钱。”宋幼宁定下主意。
二人说话并没避着桌上的三个孩子。
小秋和小耳朵还小，不会多想，小成的心思比一般孩子重，宋幼宁着重看了他两眼。
见小成低下头，小口咬着手里的窝窝头，就连夹菜也只挑面前的青椒、白萝卜，肉是一口都不碰的。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盘中的肉，可随即又迅速移开，像是在刻意克制。
不仅他，就连姜文娴也是如此。
她端着碗，眼神看似专注于自己碗里的饭菜，但鼻端满是肉香，吞咽口水的动作虽极力掩饰，却还是被宋幼宁捕捉到了。
宋幼宁往二人碗里各夹了一块肉。
鲜嫩的肉块稳稳落在小成碗中，小成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微微一颤。
他将碗里的肉夹给小秋，坚定地道：“婶婶，我不喜欢吃肉。”
姜文娴也是如此，她将碗里的肉夹给小耳朵，揉了揉她的头，“我也不爱吃，小耳朵帮姑姑吃了好不好呀？”
宋幼宁心里有点酸，其实家里没那么穷，三四天就能吃一次肉，这和村子里一个月都碰不到一点荤腥的人家来说，已经算富裕了。
要是可以的话，宋幼宁也想每天都给孩子们搞点肉吃。
可惜姜家虽然分家，房子却挨着一块儿，姜大海家在最西边，中间是姜二花家，姜家二老跟着姜二花一块儿住，她们家则在最东边。
姜二花那鼻子比黑豹还灵，院子里飘出一点肉香，就会叫她们过去吃饭，去了当然不能空手去，就得把自家的饭菜一块儿拿去。
宋幼宁能推一两次，却不能次次推，否则村子里不知道怎么传呢。
因此宋幼宁只能控制着家里吃肉的次数，每次吃肉都跟做贼似的，门窗全都得关紧。
“你们不吃，那以后就不让文娴做饭了，我亲自做。”宋幼宁施施然地道。
小秋哀嚎一声，眨巴着眼睛冲小成哀求道：“哥，你吃啊你吃啊，我把肉全让给你！”
小耳朵也用勺子将碗里的肉夹回给姜文娴。
宋幼宁：“……”
不是，好歹装一下啊，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宋幼宁翻了个白眼，一视同仁地往两个孩子头上各拍了一下。
这下不用宋幼宁再劝了，小成和姜文娴不敢不吃。
二人本想着做做样子，吃一两块，奈何宋幼宁眼神一扫，二人顿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去夹肉。
一来二去的，两盘肉竟全被吃了，就连萝卜汤都被姜文娴泡窝窝头吃了。
看着干净的碗底，姜文娴有些懊恼，原本还想省着留到明天给孩子们吃。
小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舔了舔嘴唇，觉得嘴里都是肉香，他悄悄抬眼看向笼罩在暖黄烛光中的宋幼宁，心中的感激更甚。
宋幼宁一挥手，“都吃饱喝足了，走，文娴，跟我去找姜文静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