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闯见她愁眉不展,拇指轻轻蹭过她的眉骨,声音放得柔了些:“别担心,相信我们,组织会安排好她们的去处。”
“真的吗?”宋幼宁抬眼,眼底带着点不确定。
她怕姜闯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说的。
她的目光又转向周望京,眼神里带着几分求证。
周望京被她这专注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僵。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姜闯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凉意的视线,心里不住地唾弃自己,可又控制不住地迎上宋幼宁的眼睛。
她的眼底还带着点没散的水汽,像蒙了层薄雾,看得人心里发软。
他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开口:“不用担心,相信我……们,会处理好的。”
话出口时,才慌忙在我字后面加了个们,试图掩饰那点不该有的悸动。
姜闯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眯了眯眼。
这混蛋,居然还没死心。
不行,他得再催催闻司令,尽快把他的随军申请给通过了。
女人被士兵扶到了床上,和喜儿并排躺着。
喜儿还在昏睡,脸色苍白得像纸。
女人倒是醒着,却如同行尸走肉,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房梁,眼底没有半分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显然是彻底断了攀附的念头,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快没了。
宋幼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她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尤其对这种差点害死自己的人,更不会心慈手软。
刚才那一巴掌,是教训,也是了断。
至于女人以后的日子……
怀着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又做过那些龌龊事,就算组织安排了去处,恐怕也不会好过。
——
姜闯找了干净的毛巾,过了水之后,慢慢地替宋幼宁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泥土。
宋幼宁想自己来,无奈抢不过姜闯,索性就任由他动手了。
姜闯一边擦拭,一边小心地问:“宁宁,疼不疼?”
宋幼宁无奈望天,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自己在姜闯心里是什么形象,反正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三岁小孩。
“我真的不疼,对了,这次要多亏你这位战友,我找了条地道逃出来,没想到出口在山里,我迷路了,差点以为要困在林子里,好在碰到了这位同志,真的谢谢你。”
宋幼宁侧头看向一边的山魈,笑着道谢。
山魈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在山里的场景。
当时他正按命令在西侧山林侦查,听见草丛里有窸窣响动,立刻举枪喊‘出来’。
结果从灌木丛里探出来一张沾着草屑的俏脸,让他恍惚以为是山里的精怪。
直到宋幼宁看见他一身军绿,眼睛一亮,主动上前说“同志,我是姜闯的妻子”,他才猛地回神,连忙收了枪。
姜闯何等敏锐,一眼就瞥见山魈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小子想到什么了?怎么脸比熟透的桃子还红?
他不动声色地往宋幼宁身边挪了半步,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行,我会好好感谢他的,你绕了这么久,饿不饿?”
“我不饿,姜闯,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话音刚落,她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
宋幼宁脸颊瞬间发烫,下意识抢过姜闯手里的木匣,往怀里抱得更紧,以掩饰这阵尴尬。
姜闯低低笑出声:“在我面前嘴硬什么?你不吃,我和战友们也得吃,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听你说吧?”
宋幼宁瞪了他一眼。
南部军区这次派了两个排过来,秉持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原则,又考虑到金武大队的事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们特地带了干粮和行军灶过来。
负责做饭的五个士兵,选了大队部那片被炸塌的空地扎营。
往大队部走的路上,宋幼宁看见有不少社员偷偷在窗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还有几个士兵背着枪站在社员家门口,姿态警惕却不凶悍。
“他们这是?”她忍不住问。
姜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为她解答:“我担心引起暴动。”
周望京接话:“金武大队靠煤矿吃了这么多年现成饭,早就把不劳而获当日子过了,现在断了他们的舒坦路,保不齐会疯。”
宋幼宁了然地点头。
她上次就琢磨过这事,这群人被王为民养懒了,姜闯他们打破规则,必然会引来不满。
而姜闯他们不能对老百姓动手,只能采取这种措施震慑。
姜闯不满地看了一眼周望京,还用他多嘴。
周望京心里好笑。
“哎!大队长媳妇!你等等!”
有些社员是那天跟着高子一起来提亲的,见过宋幼宁,他们看见宋幼宁走在姜闯几人身边,连忙推开门走出来。
“哎,大队长媳妇,大队长呢,他也不出来管管这些人!”
这声大队长媳妇一出来,姜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难看了。
有人打头,立刻就有其他人跟上。
“不是说好了今天分猪肉?怎么还派人把我们堵在家里?是不是大队长要把肉都留给自己人?”
“就是,该不会是大队长要分给自己人吧,那我们可不肯,说好了按人头分的!”
“别是你们这群当兵的要抢吧!”
有人声音发颤,却故意拔高了调门。
“大队长在的时候,可从没让我们饿过肚子!你们一来就封门,是想饿死我们?”
越来越多的社员从家里出来。
有个愣头青社员攥着铁锹冲出来,刚跨出院门,就被士兵抬手拦住。
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着他的胸口,士兵的指腹就搭在扳机上,震慑意味十足。
那愣头青吓得“嗷”一嗓子,铁锹哐当掉在地上,连滚带爬缩回屋里,却还不忘扯着嗓子喊:“杀人啦!军人要杀老百姓啦!”
“没天理啊!我们就是想分口肉,怎么还要被枪指着!”
“这日子没法过了!大队长要是在,肯定不会让我们受这委屈!”
吵嚷声越来越大,有妇女开始抹眼泪,还有人抄起院门口的柴火棍,对着士兵比划。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姜闯的眉峰拧得能夹死苍蝇,他跟周望京飞快对视一眼,没等周望京开口,就抬手从腰间摸出配枪。
“砰!”
一声枪响。
姜闯目光扫过缩着脖子的一众社员:“你们管自己叫老百姓?什么老百姓会凑钱从人贩子手里买青壮年,锁起来当牲口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