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嫂应了一声，舀起满满一勺粪水，浑浊的液体里还漂着几条蛆虫，看得周围人纷纷往后躲。
“我的娘哎，这也太狠了！”
“有话好好说啊，都是亲家，别闹这么难看。”
林大嫂却突然顿住，转头看向林向红，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向红，这要是泼出去，你和白杨可就真没回头路了。”
林向红冷笑一声，她这大嫂哪是真心劝她，分明是怕她跟钱白杨断了，转头去勾搭大哥。
以前不还偷偷劝她跟高子好吗？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等她拿到军功章，成了万元户，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泼！”林向红再次扬手，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枪响突然划破空气。
“砰！”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转头望去。
只见姜闯举着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眼神冷冷地望着他们。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绿色作训服，肩线绷得笔直，下颌线锋利如刀刻，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明明是静止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场。
尤其是那双沉下来的眼眸，漆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淡淡扫过来，就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向红彻底看呆了。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姜闯身上，连呼吸都忘了。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他脖颈间的青筋、指节上的薄茧都衬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让人心跳加速的帅，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耀眼。
她下意识抬手，慌乱地捋了捋耳后散乱的碎发，指尖甚至还带着点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体面些。
可这份痴迷只持续了几秒，就被姜闯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势压了下去。
他明明没做任何动作，只是微微沉了眉眼，就让空气里都透着压迫感，像有无形的气场笼罩下来，让林向红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哐当！”
一旁的林大哥最先撑不住，手里的扁担落在地上，挂在两端的粪桶失去平衡，重重砸在泥地里。
黄褐色的粪水溅起半人高，不偏不倚泼了林向红一脚背，还顺着裤脚往下淌。
围观的社员纷纷捏住鼻子哈哈大笑。
“向红妹子这运气，啧啧，够味儿！”
“啊——！”
林向红的尖叫刺破笑声，她猛地蹦起来，拼命甩着脚，想把粪水抖掉。
“大哥你怎么不拿稳啊！这东西沾身上怎么洗啊！”
她动作急，脚背上的粪水又溅出去，直直朝着旁边的林大嫂飞过去。
林大嫂眼疾手快，拽着林大哥的胳膊就往身后躲。
饶是如此，裤脚还是沾了一小块黄褐色的污渍，那股酸臭味瞬间钻进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林大嫂将粪勺往地上一扔，拉着林大哥说悄悄话：“他爹，我们就别掺和小妹的事情了，小妹说什么传家宝，我看就是这丫头编的瞎话，想拉着咱们来替她出头！我们不如回家，去小妹的屋子翻翻……”
林大哥眼睛瞬间亮了，飞快和林大嫂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可不是嘛，家里哪有什么传家宝，爸妈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提过，指不定是这丫头想骗他们来闹事。
还不如趁现在回去，说不定能从她屋里翻出点值钱东西。
他立马转头，对林向红露出个敷衍的笑：“向红啊，你嫂子娇气，沾不得这脏东西，我先陪她回去换身衣服，等会儿就来帮你！”
他说完，都不等林向红反应过来，拉着林大嫂大步走了。
两个人脚步匆匆，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急切。
“窝囊废！”林向红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好被身后的林老头听了个正着。
林老头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冷冷剜了林向红一眼。
要不是这丫头每年能给家里送钱，他才懒得管她的破事，现在竟然还敢骂他的亲儿子，等拿到传家宝换了钱，看他怎么收拾这个野种！
不过眼下，还是传家宝重要。
林老头压下心头的火气，把林向红往身后一拉，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对着姜闯点头哈腰。
“军爷，您是他们的头儿吧？我们家昨晚上丢东西了，不值什么钱，但是我们老林家的传家宝，劳烦你让各位军爷帮我们找找。”
“什么不值钱，那可是……”
林向红不服气地想反驳，话刚到嘴边，就对上林老头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吓得她立马闭紧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老头恨不得把她的嘴缝上，这蠢货，知道是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放好，现在丢了还要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藏起来怎么办！
他又往姜闯面前凑了凑，腰弯得更低了。
“军爷，真不值什么钱，就是家里一直留下来的老物件，是个念想，您看，能不能帮我们找找？或者放我们出去，我们自己找也行？”
如果真跟向红说的那样，是钱白杨拿着东西跑出去了，他们这些腿脚好的还能追不上那个瘫子？
姜闯眉眼沉沉地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叫同志，现在是新社会。”
林老头脸上的笑一僵，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他真想用手里的猎枪把眼前这人给突突了。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脸上又挤出笑。
“是是是，同志，是我说错了！那同志您看，这事儿……”
“老伯，既然是不值钱的东西，那还找什么呀？丢了就丢了呗，你再找个新的念想不也一样？”
宋幼宁从姜闯身后走出来，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清亮地看着林老头。
林老头愣住了，眯着眼睛打量宋幼宁。
他并不认识宋幼宁，那天高子代替王为民来送下聘礼的时候，只有一些年轻人和一些好事的婆子跟在后头，林老头不爱凑这样的热闹，就没去。
他不认识，林向红认识啊。
林向红盯着宋幼宁脸上那抹碍眼的笑，又瞥见她和姜闯肩并肩站着的模样。
宋幼宁的发梢几乎要蹭到姜闯的衣袖，姜闯垂眸看她时，眼底的软意连瞎子都能瞧得见。
这画面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心里，混沌的脑子反倒骤然清明。
林向红看着宋幼宁那张笑盈盈的脸，注意到她和姜闯之间过近的距离，脑子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清晰过。
她指着宋幼宁和姜闯：“你，你们是一伙的！是你们和钱家里应外合，把大队长给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