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七天。
这天严组长亲自来到了江边的临时指挥帐篷。
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陈二狗。”严组长说道,“检测结果出来了。”
二狗缓缓抬起头。如今一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萎靡不振。
严组长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们在下游五公里处发现的……人体组织碎片……dNA检测结果已经确认。”
他打开文件,但没有递给二狗,而是直接念出结论:“检测到至少两三个不同的dNA样本,根据年龄推送应该都属于车上的孩子,与失踪学生名单吻合。”
帐篷里突然安静的有些异常。
远处江水的咆哮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像是某种巨大的野怪在哀嚎。
“至于沈小姐……”严组长顿了顿,“我们没有她的任何信息,无法比对。
但根据现场情况分析,她当时在爆炸中心位置还有炸药数量推断,地级高手也活不下来的,你还是……”
“别说了。”二狗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站起身,走向帐篷外。脚步有些踉跄,陆风想上前搀扶,却被他摆手制止。
晨光下的江面波光粼粼,看起来那么平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吞噬了那么多条生命的地方。二狗站在江边,看着那滔滔江水,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转身,对严组长说:“有其他发现一定要告知我。”
“陈二狗,已经这么多天时间,你必须要接受现实——”
你们四海帮如今势力庞大,如果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大乱起来,到时候.......
“我知道,还有赵小刀。”二狗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江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陆风赶紧跟上。
车子发动,驶离江边。二狗没有回头。
回到别墅这边,看着熟悉的路口。
但今天这条路,却陌生得令人窒息。每经过一个路口,他都能想起和清漪一起的点点滴滴。
现在,一切都还在。
只是她人不见了。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门口站岗的小弟们明显愣住了。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消息,看到二狗下车时,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千柔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跑起来时右腹明显不适,但她顾不上这些。
“二狗哥……”千柔的声音在颤抖,眼圈通红,“清漪姐她一定会平安的……”
二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径直走进别墅。
他没有去客厅,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走向他和清漪的房间。
空气中有她惯用的那种淡雅的香气,像是兰草,又像是初雪。
二狗走到床边,坐下。他伸手摸了摸枕头,然后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别墅里所有人都知道:二狗把自己关起来了。
他不出房间,不处理帮派事务,不见任何人。每天只有小芳会按时送饭上去,但大多数时候,饭菜原封不动地又被端下来。
“二狗哥,是我,小芳。我给你拿了点粥,你多少喝一点……”
里面没有回应。
小芳又敲了敲:“二狗哥,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清漪姐姐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会心疼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房间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小芳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掉下去。
门开了。
二狗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冷得像冰:“不要提她的名字。”
小芳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二狗。
二狗看了一眼托盘上的粥,那是一种药膳粥,里面有红枣、枸杞、山药——都是清漪以前常给他准备的配方。
“拿走。”他说,然后关上了门。
小芳端着托盘下楼,在楼梯转角处遇到了千柔。千柔看了看那碗一口没动的粥,又看了看三楼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我去试试。”她说。
千柔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二狗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
他的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练功服——那是清漪常穿的。
“二狗哥。”千柔轻声说,“帮里出事了。帮里的场子有人闹事,小刀带人去处理,但对方请来了两个高手,小刀受了伤。”
二狗没有动。
“城西的供货商突然断货,说我们上个月的款没结清,但财务那边查了,早就结过了。”
还是没有回应。
“还有,龙爷虽然跑了,但他留下的那些产业现在乱成一团,小刀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如果我们不在有效时间处理好,我们打下来的这些地盘可就全丢了。”
二狗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头。
“让小刀处理。”他说,“以后帮里的事,都让他处理。”
“可是二狗哥,你才是四海帮的主心骨,有些事必须你——”
“我说了,让小刀处理。”二狗打断她,语气里有一种疲惫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千柔看着他的背影,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房间。
从那天起,二狗彻底与外界隔绝。
他每天的生活只剩下几件事:清晨,他会坐在窗前,看庭院里那棵树,清漪常在那里练功,她说树有灵性,能帮助静心。
上午,他会整理清漪留下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或者看着单纯思念。
下午,他看书,都是清漪看过的书,有些是诗词杂记,她在书页上留下了许多娟秀的批注。
晚上,他对着空荡荡的半边床发呆,直到天亮。
有一次,保姆在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相框。那是二狗和清漪的一张合影,在青山县拍的,背景是一片竹林,两人并肩站着,清漪难得地笑了,二狗的表情虽然严肃,但眼神柔和。
相框玻璃碎了。
二狗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抢过相框。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照片上清漪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保姆吓坏了,连声道歉。
二狗没有理她,只是拿着照片走到窗前,对着光仔细查看,确认没有损坏后,才松了口气。他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帮派那边。
帮的事务全部落在了小刀肩上。
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要处理地盘问题,要安抚下面兄弟的情绪,要应付其他外部势力的试探,还要时刻提防龙爷可能杀回来的报复。
“刀哥,城南那帮人又来了,说要见狗哥。”一个小弟汇报。
“告诉他们,狗哥现在不见任何人。”小刀头也不抬,在文件上签字。
“可是他们坚持——”
“那就让他们滚。”小刀抬起头,眼神凌厉,“听不懂人话?”
小弟吓得一哆嗦,赶紧退下。
陆风走进办公室,脸色凝重:“刀哥,查到了。那天校车上的司机叫王秀英,确实是龙爷的情妇,跟了他二十年。但奇怪的是,龙爷逃跑前,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后路。”
小刀放下笔:“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王秀英劫持校车,可能不是龙爷指使的。”
陆风压低声音,“我查了她的银行记录,最近三个月,她频繁取现,总共取走了两百五十多万。但龙爷那边的账户,没有大额资金转出。”
小刀皱起眉:“你是说,她自己策划的?”
“有可能。”陆风说,“一个绝望的女人,想用极端的方式救自己的男人,但又不敢告诉他,怕他不同意。”
小刀沉默了很久,然后说:“继续查。还有,加强别墅的防卫。二狗现在这样……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是。”
陆风离开后,小刀走到窗前。
“嫂子……”小刀低声自语,“如果你在天有灵,就托个梦给二狗吧。这样下去,他会垮的。”
但没有奇迹发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申城的江湖每天依旧在流血,依旧在争斗。只是那个曾经令所有人畏惧的“疯狗陈”,渐渐成了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