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想到张岩会答应,娘娘先是一愣,又喜笑颜开,故作怀疑地问道:“你先前不是百般不愿,怎的这回答应了”张岩莞尔一笑,未做言语,打出一道灵光,娘娘连忙伸手摄住,看清掌中物,惊叹道:“阴风绝章?怎会在你这里?”
张岩未提自己险坠空亡的事,只是吹捧道:“我本不愿到娘娘这里来。可娘娘所创阴风绝章当真神异,方才研读时竟教我从中窥得一门名为地冥妙法的神通来,合该我与娘娘有缘,我闻娘娘之道,若是不来感谢,会不会有些不识好歹了些?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先到娘娘这里炫耀一番,正巧遇上娘娘,既娘娘对我有些期许,我寻思不妨答应下来,权当是哄娘娘开心了”
明明心中愉悦若小鹿乱撞,娘娘却故作嗔怒,斥道:“你这家伙,当真没大没小,怎敢说你与娘娘有缘,信不信娘娘强渡了你,令你再也回不来无死界”话音未落,虚日闪动,霎时妖风四起,娘娘露威严之相,驾驭妖风翱翔,素手挥动,妖风便做围墙,堵住张岩去路。
妖风中,娘娘白发挺立,任妖风席卷却只微动,张岩不自觉想到怒发冲冠一词来。虽娘娘已在克制,张岩却还是听出几分窃喜来,只见娘娘腾挪至张岩身前,驭妖风而睥睨,红唇微启,一指点在张岩眉心处,说道:“尔可应敕?”张岩抱剑半跪,垂首不见娘娘颜,郑重道:“要的!”娘娘又言:“可知敕出何方?”张岩道:“令出无死界之主,黯月娘娘”娘娘三问:“可有背弃之罚?”张岩思忖片刻,正色道:“若背盟约,便教我张岩受三世之罚,生生缺憾,世世求不得,死后真灵放逐空亡,每三万载一重聚,受九万载失约之罚!”
闻言,娘娘终于抑制不住心情,喜色道:“妾,黯月娘娘,以虚日之名,于此刻敕……”仪式未完,黯月娘娘忽见眼前金光炫目,见黄龙天翔,又见雷神翻滚,最后窥见一绝世女子于无垠星河上抱白石而虔诚,二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娘娘如遭霹雳,回神时已翻飞而起,恰好窥见顶上之虚日。
突然的变故亦是惊动张岩,见娘娘如受创而倒飞,不明其中缘由,连忙上前托住娘娘,急切问到:“娘娘,您没事吧?可是有什么不妥?”意识回归,娘娘已无大碍,立于张岩身前,上下端详,却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却知敕令不知怎么地被中断,立时变得委屈起来:“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侍奉,没想到你说哄娘娘开心,当真是哄娘娘开心,你既不愿受我敕令,那么认真干什么,害的我白高兴一场”张岩一愣,却是没想到变故出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娘娘当真错怪我了,我已从阴风绝章中寻得离开办法,本能直接离开无死界,但自觉娘娘有恩于我,便想着离开前不妨受了您的敕令,也好以后你若是无聊了,也能靠敕令唤我过来,好教我陪你顽。”又补充道:“至于敕令为何中断,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张岩诚恳,不似作伪,娘娘立时一改泫然欲泣模样,喜色道:“嗯……既敕令不行,那也没关系,娘娘我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反正你只需要记得,你已受娘娘敕令,是娘娘无死界的神威大将军就行了!”看得出来,娘娘是真心高兴,竟连张岩离开无死界的方法都没来得及问。
忽的,娘娘只觉心口灼痛,似有灵韵生,连忙撩开衣服查看起来,竟见自己乳上有青铜太阳纹若隐若现。此番动作却是惊到了张岩,娘娘虽是“鼠娘”孩童相,亦显孩童心,却非真孩童,一时觉得脸上燥热,只得心中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太阳纹终是凝实,张岩立时心头有感,悄然抬头,竟对上娘娘审视之目光,一时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反倒是娘娘率先释然:“虽不知为何成了我受你敕令,可不管是你受敕,还是我受敕,我觉得都差不多,只要你记得你是神威大将军就好,不求你保无死界之安宁,我自会镇守,也不需要你替娘娘分担引渡之辛劳,我自会亲为,你只需要在娘娘无聊时,陪我顽就好……哼”看似释然,末了那个哼声却是道出心声。张岩有些汗颜,原以为“傲娇”一词是后世新创,没想到古时神明亦会这般,却也说不了什么,只得无奈道:“那……我就谨遵娘娘法旨咯”
张岩与娘娘嬉闹休息间,张岩看向天空黯月,问道:“娘娘为何不问我离开无死界的方法”。娘娘却有天真言:“我原本想离开这里,只是因为那些枉死魂陪我顽不了几次,觉得这里过于寂寥,才想要离开无死界……”又抬头看向黯月,低吟道:“况且,无死界本就寂寥,要是我也离开了这里,岂不是独留虚日在这里……”
不用说完,张岩已知娘娘话中意味,虽很想告诉娘娘,虚日不过是天地间神煞星宿,可不会像娘娘这般还需要人一起顽,可这话却是说不出口,只得以沉默应对。
娘娘要留无死界陪伴虚日,张岩还需回归现世找到尔玛雪河,已是分别在即,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不知怎的,张岩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将“我要走了”说出口。娘娘生于晨昏间,不曾见过尘世花花绿绿,闻死不见生,绝地天通后孤困无死界不知几许,偶有枉死魂堕入才可稍解烦闷。自己本应和那些枉死魂一般,机缘巧合才得以从空亡中脱困……若是就此离去,是不是太过……太过残忍了些……
在张岩思索该如何与娘娘告别时,却是娘娘率先站起身来,从发间解下一枚饰物,交于张岩掌中。张岩不明所以,遂疑惑道:“这是?”娘娘却是背过身去,沐浴黯月阴影中,若遗世独立,却是变了几分味道,言说道:“如你所见,只是个发间饰物,不过我为它起了个名字,唤作朝夕,取朝夕相逢之意,朝在你手,夕在我发间,若我无聊时,就以朝夕传信,你便要朝朝暮暮中来无死界寻我,否则便是背弃盟约,便再也不是我无死界的神威大将军了!”
张岩默然,心道,自己竟是连个孩童心性的“鼠娘”都不如,收起信物,一手负剑于后,一手并指于前,打了个道号,应声道:“遵娘娘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