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古道,愈行愈深。
两侧山势渐次拔高,奇峰突起,怪石嶙峋。浓郁的天地灵气与沉积万古的凶戾煞气交织混杂,形成一片对低阶修士而言危机四伏的迷障之地。云雾愈发厚重,时而如轻纱漫卷,时而如波涛汹涌,遮蔽天日,吞噬声响。
然而,这片能令金丹修士亦步步惊心的险地,于林守而言,却似自家后院般闲适。
他并非依靠强横修为硬闯煞雾,而是其身周那无形的“领域”愈发玄妙。星辰真意流转间,竟与这古天地的某种深沉道韵隐隐相合。他所过之处,狂暴的灵气变得温顺,污浊的煞气如遇君王般自然排开,让出一条无形的坦途。甚至有一些懵懂的生于此地的灵植、小兽,下意识地跟随在他身后百丈之外,本能地汲取着那领域自然散逸出的、一丝精纯至极且蕴含生机的道韵余晖。
他的速度看似不快,实则缩地成寸,山川大地在其脚下仿佛失去了距离的意义。
那石鸟的呼唤感应力,如同迷雾中的灯盏,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微弱,却坚定不移。
又行片刻,前方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与嘶吼之声,间杂着修士的怒喝与法宝的轰鸣。
显然,有一队修士遭遇了古道上强横妖兽的袭击。
斗法之处正在古道必经之路上,煞气被搅动,混乱不堪。
林守步履未停,径直向前。
穿过一片浓雾,景象豁然开朗:只见五名身着统一青白道袍的修士,正结成一个颇为玄妙的剑阵,苦苦抵御着一头形似巨狮、头生独角、周身腾绕着黑色火焰的凶兽。那凶兽气息暴戾,竟堪比金丹后期,每一次扑击都撼动剑阵光华,让那几名最高不过金丹中期的修士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地上已躺倒一人,生死不知。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面容姣好却此刻苍白如纸,嘴角溢血,仍在勉力支撑剑阵主位,眼神中已带上绝望。
林守的出现,无声无息。
无论是那狂暴的凶兽,还是苦苦支撑的修士,竟无一人察觉他的到来。他就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画者,悄然步入了这幅生死搏杀的画卷。
他的目光掠过战场,在那凶兽身上停留了一瞬。
“暗炎猊,蕴含一丝上古凶兽血脉,可惜驳杂不纯,空有凶性而无灵慧。”他心中闪过一道念头,如同鉴宝大家评价一件俗物。
他并无意插手。修真界弱肉强食,冒险闯入苍云古道,便要有葬身兽腹的觉悟。生死各安天命。
然而,就在他即将如同清风般掠过这片战场,不染片尘之时——
那为首的青袍女子似是因为力竭,剑诀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滞涩。暗炎猊抓住这瞬息破绽,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周身黑炎暴涨,凝聚成一道毁灭性的吐息,眼看就要撕裂剑阵,将几人彻底吞噬。
女子眼中绝望之色更浓,甚至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所有生灵神魂深处的弦音,悄然荡开。
没有来源,无法捕捉。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狂暴凶戾、足以熔金蚀石的暗炎吐息,在距离剑阵不足三尺之处,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抹过,无声无息地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那头不可一世的暗炎猊,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暴戾的赤红兽瞳中,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所取代。它仿佛看到了某种超越它理解极限的、如同天道般浩瀚威严的存在。
“呜……”
它发出一声低微如幼犬哀鸣般的嘶吼,周身黑焰瞬间熄灭,夹起尾巴,竟是看也不敢再看场中一眼,猛地掉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疯狂地窜入古道旁的密林深处,撞倒无数古木,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死里逃生。
幸存的四名修士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那为首的青袍女子缓缓睁开眼,美眸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暗炎猊为何突然逃走?那湮灭吐息的力量又源自何处?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了那即将消失在前方雾气中的、一个淡青色的背影上。
那人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是他?
可能吗?
女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她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生不出。她只能怔怔地看着那背影彻底融入云雾,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余下惊魂未定的修士,狼藉的战场,以及……那彻底消失的致命威胁。
“师姐……刚,刚才……”一名年轻弟子颤抖着声音。
青袍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不必多问,今日之事,封存于心,不得外传。我等……遇到高人了。”
她目光复杂地望向林守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地。
前方,云雾深处。
林守指尖,一缕细微至不可察的星辰道韵缓缓散去。
他并未回头,心中无悲无喜。
出手,并非因为慈悲,或许只是那女子在绝境中仍勉力维持剑阵、试图护住同门的那一丝心念,恰好顺了他此刻感悟古道天地自然之道的心境。
如同行走山间,随手拂开一根挡路的藤蔓,微不足道,顺势而为。
黑水渊的麻烦,古道上的插曲,皆如云烟过眼。
他的目标,始终唯有那古道尽头,石鸟所指引的——
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