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队员带回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栖霞谷核心层激起了希望的涟漪。然而,在永平哨官军大营,这同样的消息,带给沐昂的却是深重的忧虑与紧迫感。
他确实比栖霞谷更早知晓北方的剧变。作为沐氏核心、镇守云南的军方重臣,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朝廷邸报、兄长沐晟的密信,都证实了燕王朱棣起兵,并且势头颇猛,朝廷征调四方兵粮的文书,也已发至云南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对于沐家而言,这是一个极其微妙且危险的时刻。他们世镇云南,与朝廷休戚与共,自然要遵从朝廷号令,筹备粮饷,甚至可能派兵助战。但云南地处边陲,土司林立,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抽调兵力粮饷北上,必然削弱对云南本地的控制力。更重要的是,沐家需要判断,在这场天家内争中,如何站队,如何最大限度地维护自身在云南的利益和权力。
沐晟坐镇昆明,正为此事与幕僚日夜筹划,焦头烂额。而沐昂在前线,则面临着更直接的压力:他必须尽快解决栖霞谷这个隐患!
兄长在密信中明确指示,朝廷催粮催兵甚急,云南内部需保持绝对稳定,绝不能再生事端,予朝廷或潜在对手以口实。栖霞谷这股“前朝余孽”匪患,必须速速剿平,以绝后患,也能向朝廷展示沐家稳定边疆的能力。
“速速剿平……”沐昂看着兄长的信,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谈何容易?那朱文奎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据险死守,意志顽强。铁壁合围虽有效,却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原本指望靠绝对的资源和耐心耗死对方,但现在,北方的战事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他无法预料朝廷的征调令何时会具体落到他的头上,也无法预料云南其他心怀叵测的土司,得知朝廷内乱、沐家可能被牵制后,会有什么异动。
一旦他被调离,或者粮饷供应因北征出现短缺,这看似稳固的围困,很可能功亏一篑。届时,朱文奎趁势坐大,甚至与某些土司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等了……”沐昂目光转冷,望向栖霞谷方向,喃喃自语。他必须冒险,在局势进一步恶化前,发动一次决定性的攻击,哪怕付出较大代价,也要彻底拔除这颗钉子!
他再次审视地图和这些日子汇总的军情。贼寇粮草将尽,士气低迷,这是事实。但其核心战力,尤其是雷豹所部和那些土司兵,仍有一定战斗力,且据守险要,强攻伤亡必定惨重。
有没有一种方法,既能减少正面强攻的损失,又能最大限度地打击贼寇的抵抗核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栖霞谷的侧后方,那里山崖陡峭,森林密布。李荣的奇袭虽然失败,但那是因为计划泄露、路径被预知。如果……如果能找到一条连贼寇自己都疏忽的、真正隐秘的路径,投入一支绝对精锐的敢死之士,不追求里应外合,而是在关键时刻,在贼寇防御最为吃紧、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从其背后发起致命一击,制造混乱,配合正面强攻……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也极为冒险。但沐昂已别无选择。
“来人!”他沉声下令,“秘密传唤军中最好的山地斥候,还有……黑齿部那个据说知道几条采药绝径的老猎人(他记得李荣提过此人,但其人已死于‘鬼见愁’),把他的徒弟或知道类似路径的人都找来!本将要亲自询问!”
“另外,从各营及本督亲兵中,秘密挑选三百名最悍勇、最擅长山地攀援与近身搏杀的死士,单独安置,配给双份口粮和最好的器械,加紧操练攀援与夜间突击!”
沐昂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维持高压围困,进一步消耗贼寇;另一方面,暗中筹备这雷霆一击。他要寻找那条隐秘的“胜利之路”,哪怕它掩藏在最危险的悬崖峭壁之中。
时间,成了他与朱文奎之间博弈的最关键变量。一场决定栖霞谷最终命运的风暴,正在沐昂的决断下,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