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割裂着北疆的苍茫。长城,这条伏于群山脊背上的巨龙,在铅灰色的天穹下蜿蜒。巨石累累,夯土层层,皆由累累血肉筋骨堆砌。苦役营盘踞于巨龙脚下,木栅森严,刁斗森严,戍楼之上,玄色秦旗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俯瞰着蝼蚁般的罪囚。
梁蔚身披赭色囚衣,颈钳铁锁,脚拖铁镣,混杂于如蚁群般的刑徒之中。黥面刺字之处,新肉初生,在北地的酷寒与沙尘中,阵阵刺痒灼痛,如毒虫啃噬,时刻提醒着他那场血淋淋的背叛与屠戮。昔日咸阳宫中的策士郎官,今日已是面目黧黑、形容枯槁的待死罪囚。他沉默地搬运着沉重的条石,每一步都踏在刺骨的冻土上,脚下铁镣哗啦作响,如同为这无边苦役敲响的丧钟。
目光却如蛰伏的孤狼,在疲惫与麻木的表象下,锐利地扫视着这座人间炼狱。他观察着狱卒的凶蛮与懈怠,观察着刑徒之间因绝望而滋生的零星冲突,更观察着那看似森严的“什伍”连坐法之下,暗流涌动的怨愤与恐惧。什伍连坐,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一人犯禁,全伍连坐,受黥刑、鞭笞乃至处死。此法如无形枷锁,勒得众人噤若寒蝉,却也如干柴堆中埋藏的火星。
“咳……” 身旁一个同样搬运条石的老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脚步踉跄,肩上石块眼看就要滚落。若砸坏石料,按律,全伍皆要受黥刑刺面。梁蔚眼疾手快,肩头猛地一沉,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了那摇晃的巨石,替老者稳住。
老者惊魂未定,浑浊的老眼看向梁蔚,带着一丝感激与深深的恐惧。此人正是书吏陈某,因誊写公文偶有疏漏,被赵大人亲信李珏寻了由头,判了苦役。
“谢……多谢。” 陈书吏声音嘶哑,低若蚊蚋。
“举手之劳。” 梁蔚声音同样沙哑,却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老丈乃识文断字之人,竟也身陷此间?”
陈书吏警惕地看了看远处监工的狱卒,见其未曾留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带着无限悲凉:“一言难尽……廷尉府李珏,欲除异己,吾不过替罪羔羊罢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似在掂量梁蔚身份,“观足下谈吐,非常人。可是……咸阳之祸?”
梁蔚心头微震,面上不动声色:“身负枷锁,同是天涯沦落人。咸阳如何,已如隔世。”
陈书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更深的同情,还有一丝压抑的愤怒。他佯装弯腰整理足下铁链,极其隐蔽地将一卷用油布包裹、捆扎得严严实实的细小物件,塞进梁蔚脚边松动的冻土缝隙中,动作快如闪电。
“夜深……无人时……” 陈书吏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啸的风声和刑徒的号子里,“张仪《破纵》残篇……或可……一观。” 言罢,他迅速扛起一块较小的石头,蹒跚着走向远处,再不回头。
梁蔚的心,在那一刻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张仪!鬼谷门下,连横强秦的奇才!其纵横术正是破合纵之利器!赵高及其党羽,不正是凭借相互勾结,才铸成他梁氏满门血案?这残篇,是冰窟中的炭火,是绝境中的利刃!
是夜,窝棚内鼾声、呻吟声、磨牙声混杂。梁蔚蜷缩在角落最阴暗处,背对众人,借着棚顶破洞漏下的微弱月光,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用啃咬的方式,解开油布,展开那卷薄薄的竹片。竹简残破,字迹因反复摩挲而略显模糊,然开篇数语,便如惊雷炸响在他心间:
“夫天下之势,合纵则强,连横则破。破纵之道,首在离间其盟,瓦解其信。示之以利,诱之以隙,使其君臣相疑,盟友相攻。待其隙生,我以利刃入之,纵有百二雄关,亦如齑粉!”
离间!瓦解其信!示之以利,诱之以隙!梁蔚的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精光暴涨。赵高在朝中并非只手遮天,中尉胡将军,掌军务实权,性情刚愎,与赵高素有嫌隙,只是因利而合!若能离间此二人,赵高权势必然大损!复仇的曙光,第一次穿透了无边的黑暗,照亮了他被仇恨与绝望浸透的心田。一个大胆而凶险的念头,如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逃!必须逃离这长城下的活死人墓!唯有回到咸阳那权力漩涡的中心,才能将这离间之计付诸实施!
机会,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负责看守他们这一什的狱卒头目王蒙,性情贪婪,尤嗜杯中物与羊羹。一日分发那清可见底、仅飘着几片烂菜叶的薄粥时,梁蔚故意失手,将半碗浑浊的汤水泼在了王蒙簇新的牛皮靴上。
“作死的贱囚!” 王蒙勃然大怒,手中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梁蔚脊背。
梁蔚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一鞭,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抬头,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反而直视王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大人息怒!小人该死!然……小人观大人眉间隐有郁结之气,可是因近日赌局失利,又恐上官追索亏空?”
王蒙举鞭的手猛地顿在半空,眼中凶光毕露,更深处却闪过一丝惊疑:“你这黥面贼囚,胡言乱语什么?!”
梁蔚忍着背上火辣辣的剧痛,语速加快,目光灼灼如暗夜星辰:“小人昔日在咸阳,略通风鉴之术。大人印堂晦暗,财帛宫有缺,然并非无解。若大人肯予小人些许方便,容我晚间为大人禳解一番,再指点一条生财小径……大人所忧之事,或可迎刃而解。小人别无他求,只求……一顿饱饭。” 他刻意加重了“生财小径”四字。
王蒙死死盯着梁蔚那双深不见底、毫无囚徒惯常麻木的眼睛,贪婪与恐惧在心中交战。他确因赌输公款,正被上司催逼得焦头烂额。眼前这囚徒,气质迥异常人,莫非真有门道?一顿饭食,换一个可能解决大麻烦的机会,似乎……不亏。
几日后一个风沙漫天的黄昏,王蒙将梁蔚悄悄带至一处堆放破损工具的僻静窝棚。棚内已备好一小盆尚有余温的黍饭,一块巴掌大的咸肉干,甚至还有半壶浑浊的劣酒。
“吃!” 王蒙警惕地盯着四周,低吼道,“若敢欺瞒,老子活剐了你!”
梁蔚毫不客气,狼吞虎咽,久违的食物香气几乎让他落下泪来。他一边吃,一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道:“大人所虑,无非财货。咸阳东市‘兰芷居’,掌柜梅玲,乃小人旧识。大人只需持小人身上这半枚残破刀币为信物,寻她,言明‘故人求羊羹十斤,黍饭三斗’。她自会予大人足数钱币,解大人燃眉之急。此为‘生财’小径。至于禳解……大人且附耳过来。”
王蒙半信半疑凑近。梁蔚低声念了几句似模似样、夹杂着“天官赐福”、“财星高照”的咒语,最后道:“……此乃秘法,心诚则灵。大人切记,今夜亥时,面向东方,默念九遍,三日内必有转机。” 实则全是虚言,只为拖延时间,稳住对方。
王蒙被那神神叨叨的咒语和唾手可得的钱财许诺弄得心痒难耐,贪念最终压倒了警惕:“好!老子姑且信你一回!若敢耍花样……”
“小人残命一条,安敢欺瞒大人?” 梁蔚垂首,掩去眼中冰冷的锋芒。
两日后,王蒙再次将梁蔚带入那窝棚,脸上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与急切。他抛给梁蔚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裹,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麦饼和一条熏肉。
“东西送到了!那梅掌柜……果然给了钱!” 王蒙搓着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你说的禳解之法,真能保老子升官发财?”
梁蔚心中大石落地,梅玲果然在咸阳!他不动声色收好食物,低声道:“大人鸿运已启,然尚需一剂猛药,方可根基永固。小人斗胆,再求大人一事。明夜子时,营北角木栅年久失修,有一处松动,可容一人勉强钻出。守夜士卒张二,嗜酒如命,大人只需以半壶好酒……小人愿为大人冒死取回一件埋于营外三里老槐下的‘宝物’,此物乃昔日所藏,价值百金!得此物献于上官,大人前程无忧矣!”
“百金?!” 王蒙的呼吸瞬间粗重,眼珠都红了。巨大的贪欲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好!老子就再信你一次!明夜子时,北角!若取不回宝物,老子让你尝尝车裂的滋味!”
是夜子时,月黑风高。
北角木栅,在王蒙刻意遮掩下,果然松动。梁蔚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钻出。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却也夹杂着致命的危险。他不敢停留,辨明方向,朝着咸阳所在的西南方,跌跌撞撞,拼命奔跑。身后,是吞噬了他至亲血肉的黑暗囚笼。
荒野寂寥,唯有风声呜咽。如同万千孤魂在旷野中悲泣。两人不敢走官道,专拣荒僻小径、沟壑野岭,在星月无光的暗夜里跌跌撞撞。渴了,掬一捧浑浊的溪水;饿了,嚼几口苦涩的草根。脚上的伤口在荆棘和碎石中反复撕裂,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昼伏夜出,躲避着可能出现的关卡与巡逻。
北疆的夜风如刀,割裂着单薄的衣衫,也侵蚀着残存的体力。不知奔出了多远,也不知熬过了几个饥寒交迫、心惊胆战的昼夜,双腿如同灌铅,肺叶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就在他们精疲力竭,几乎要倒毙于途时,忽然,前方黑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犬吠!忽然,前方黑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犬吠!
“在那里!休叫逃奴走脱!” 一个阴冷熟悉的声音厉喝,正是赵高心腹李珏!
梁蔚心头剧震,亡魂皆冒。赵高的爪牙,竟来得如此之快!他慌不择路,扑入一片低矮的荆棘丛中,尖锐的刺扎破皮肉也浑然不觉。追兵的火把光芒在四周晃动,猎犬狂吠着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道黑影猛地窜出,一把捂住梁蔚的嘴,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地上。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酒香与草药的气息钻入鼻腔。
“别出声!” 是梅玲!她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动作极快,将一捧带着浓烈野兽腥臊气味的秽物抹在梁蔚和自己身上,又迅速向相反方向抛出一块沾血的破布。猎犬的吠声立刻转向,追兵呼喝着追了过去。
待火光与犬吠远去,梅玲才松开手,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庆幸,有痛楚,更有深深的忧虑。
“你……怎知我在此处?” 梁蔚喘息着,低声问。
梅玲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干涩:“王蒙送信索要钱物,我便知是你设法脱困……这些天,我一直在打探长城方向的消息,也留意着通往咸阳的各处隘口。然......赵高耳目遍布,李珏动作太快,早已盯上那狱卒......我得了信便日夜兼程往北赶,却还是......来迟一步,险些......” 她顿住,似有难言之隐,“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梅玲带着梁蔚,在荒野中七拐八绕,避开大道,专走偏僻小径。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咸阳方向的模糊记忆,在沟壑与密林间穿行。饥饿与伤痛如影随形,支撑他们的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与一丝渺茫的希望。途中,他们甚至不得不在一处废弃的窑洞中躲藏了一整天,以避开大路上密集的盘查。 如此又挣扎前行了数日,当天色再次微明时,两人才终于挣扎着潜回咸阳近郊。望着远处那熟悉的、却更显森严的巨大城郭轮廓,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们混入清晨入城赶集的、同样满面风霜的黔首人流之中,竭力掩饰着身上的伤痕与异样,如同水滴汇入浊流,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东市深处那熟悉的“兰芷居”酒肆。
酒肆内,烟气蒸腾,黍饭、麦粥、羊羹的香气混杂。黔首们围坐矮几,以刀币沽酒,低声交谈。歌姬瑟声呜咽,弹着一曲幽怨的《黍离》,曲调在喧嚣中透着一丝凄凉。
梅玲将梁蔚引入后堂隐秘的储酒地窖。黑暗潮湿中,她点亮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看着梁蔚黥面刺字、囚衣褴褛的惨状,眼中瞬间蓄满泪水。
“蔚……” 她声音哽咽,递过一套干净的粗布深衣和一碗热腾腾的黍饭羊羹,“快换上,吃些东西。”
梁蔚默默换衣,狼吞虎咽。食物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彻骨的寒意与疲惫。他放下陶碗,目光如电,直视梅玲:“你方才未尽之言,是为何?李珏追捕,如此之速,绝非巧合!”
梅玲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避开梁蔚锐利的目光,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地窖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是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告知了楚地的兄弟……你逃脱之事……”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痛苦与决绝交织的火焰,“蔚!赵高暴虐,秦法酷毒,天下苦秦久矣!荆卿虽殁,其志长存!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兄弟们……欲借你之智,你之仇,共图大事!唯有合力,方能撼动这暴秦根基!此乃天赐良机!”
楚人!合力!亡秦!梅玲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梁蔚心头。原来那追兵之中,竟有楚人的影子!他们不是来救他,而是想将他这复仇的孤魂,纳入他们反秦的大旗之下,成为一枚棋子!
愤怒如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他一把抓住梅玲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梅玲!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我梁蔚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然此仇此恨,是我梁氏一门与赵高奸贼之事!我要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以智谋,亲手将其碾入尘埃!而非……而非做那燎原野火中的一根薪柴!你们这是将我,将我的血仇,置于何地?!”
梅玲手腕剧痛,却倔强地没有挣脱,泪水终于滑落:“蔚!你醒醒!凭你一己之力,如何对抗整个秦廷?如何对抗赵高爪牙遍布的罗网?唯有借助……”
话音未落,酒肆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碗碟碎裂声、黔首惊呼声、歌姬瑟声的骤然断绝!一个阴鸷冷酷的声音穿透喧嚣,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刺入后堂:
“廷尉府拿人!闲杂回避!搜!仔细搜!逃奴梁蔚,必藏匿于此!”
李珏!来得竟如此之快!
梅玲脸色骤变,瞬间推开梁蔚,指向地窖角落一个堆满空酒瓮的阴暗处:“快!藏身暗格!”
梁蔚毫不犹豫,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缩进那狭窄的缝隙。腐朽木头与陈年酒糟的浓烈气味瞬间将他包围。他蜷缩在绝对的黑暗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擂鼓。
地窖木门被粗暴地踹开!火把的光芒粗暴地刺破黑暗,将狭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几双穿着玄色廷尉府吏卒特有的厚底勾履的大脚,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靴底沾着前堂打翻的羊羹和黍饭的污渍。脚步声在空酒瓮间逡巡,火把的光在梁蔚藏身的暗格外晃动,近在咫尺!
“梅掌柜,” 李珏的声音在地窖中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这酒肆,藏污纳垢的本事,倒是不小啊?那朝廷重犯梁蔚,可是藏在你这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强作镇定的梅玲。
梅玲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委屈:“李大人明鉴!小女子一介商贾,安敢窝藏朝廷钦犯?方才前堂混乱,许是大人手下军爷们看花了眼?小女子这地窖,除了陈年旧瓮,别无他物啊……”
脚步声在暗格外停顿了片刻。梁蔚甚至能闻到那廷吏身上混合着汗味与皮革的浓重气息。时间仿佛凝固,死亡的阴影扼住了他的喉咙。
终于,脚步声移开,李珏冷哼一声:“最好如此!搜!连耗子洞都别放过!”
瓮被粗暴地挪动、敲打。火把的光在梁蔚眼前咫尺之遥晃动、远离……又再次靠近……每一次光影的移动,都牵动着濒死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搜查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渐渐远去。地窖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前堂的喧嚣与那令人窒息的火光。狭小的暗格内,重归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梁蔚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刚换上的粗布深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黑暗中,他缓缓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深深掐破,渗出血丝,染红了掌中紧握的那卷残破竹简——张仪的《破纵》残篇。
竹简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痛感。梅玲的“利用”,李珏的追捕,廷尉府的罗网……这咸阳城,比长城苦役营更加凶险万分!处处是陷阱,步步皆杀机!
黑暗中,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一个字却都带着淬毒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一个‘亡秦必楚’……好一个‘合力’……梅玲,你既执棋,我便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纵横!”
“赵高……李珏……你们以为这咸阳是铁桶江山?错了!此乃虎狼之柙!而我梁蔚……”
他攥紧竹简,眼中燃烧的火焰穿透了无边的黑暗:
“……便是那柙中最毒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