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顶面具发出的“摇篮曲”哼唱,轻柔却无孔不入。困倦如同湿透的棉被,沉甸甸地裹住每个人的意识。百里胖胖鼾声渐起。迦蓝眼皮沉重,靠着沈青竹的肩膀滑坐在地。沈青竹以匕拄地,强撑着眼皮,但头颅已不由自主地垂下。安卿鱼勉强维持的认知屏障明灭不定,他本人眼神涣散,身体微微摇晃。林七夜咬牙硬挺,刀尖抵地支撑身体,黑眸中血丝蔓延,对抗着灵魂深处涌起的疲惫浪潮。
程实瘫坐在地,左脸的灼痛与脑海杂音像两根刺,扎在昏睡的软肉上。他处于半梦半醒的折磨中。教堂那扇微启的漆黑大门,门缝后是无底的黑暗。就在众人精神最为松懈、防线近乎瓦解的刹那,门缝猛然扩大!
一股冰冷、粘稠、仿佛来自坟墓最深处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门内爆发!那不是风,是空间本身在向内坍缩、拉扯!目标明确,直指门口广场上这群昏昏欲睡的不速之客!
“唔!”百里胖胖第一个被拖得在地上滑动,惊醒,胡乱挥舞手臂。
迦蓝和沈青竹被吸力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扑倒,睡意被惊飞大半。安卿鱼闷哼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屏障彻底破碎,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林七夜低吼,将刀狠狠插进地面石板,火星四溅,强行稳住身形,同时伸手抓住旁边的安卿鱼。
程实感觉自己像片落叶,被无形的巨手攥住,拖向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大门。身体在地面摩擦,左脸纹路灼痛加剧。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越来越近的门扉和队友们踉跄的身影。
不能进去!就这样被拖进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睡意、痛楚、吸力三重压迫下,求生的本能再次压榨出最后一丝清明。他的手几乎是痉挛地再次摸向口袋——刚才那枚硬币已经化为光尘,但……触感告诉他,还有一枚!之前放在另一个内袋,以防万一!
他猛地掏出那第二枚规则硬币,甚至来不及看,用尽残存的力气,朝着那扇散发着恐怖吸力的大门方向,嘶声喊出此刻最需要的“谎言”:
“这吸力!!!”
“是错觉!!!”
“假的!!!”
硬币弹起,翻滚,在昏沉的光线下,他依稀看到朝上的那一面,刻着一个清晰的“假”字。
硬币没有如之前般化为光尘,而是“叮”的一声轻响,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安静地躺倒。
然而,就在硬币落地的瞬间,那股狂暴、冰冷、无可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消失了!
不是减弱,不是偏移,而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停了!
仿佛刚才那要将人生生拖入地狱的拉扯感,真的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正在全力对抗吸力的众人,顿时失去了所有“阻力”。
林七夜闷哼一声,身体因骤然失力而前冲,幸亏反应极快,硬生生用插地的刀刹住,但脚下石板被犁出两道浅沟。
迦蓝和沈青竹本就前倾的身体失去平衡,同时向前踉跄扑倒,幸好互相拉扯才没摔个结实。
安卿鱼被林七夜拉着,也往前冲了一步。
百里胖胖最惨,他刚才几乎是半躺着被拖行,吸力一停,他“哎哟”一声,脸朝下扑在尘埃里,啃了一嘴灰。
程实自己也因吸力骤停,身体微微前倾,但他本就瘫坐,只是晃了晃。
整个广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尖顶上那走调的摇篮曲还在有气无力地哼唱着。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看向那扇大门。吸力消失了,门扉依旧敞开着,里面是纯粹的黑暗,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都清楚,那绝非错觉。地面被拖行的痕迹,被林七夜刀尖犁出的沟,都证明着刚才的危险。
程实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枚正面朝上的“假”字硬币,又看看那洞开的大门,咧了咧嘴,声音沙哑:
“看……”
“我就说是……错觉吧……”
他试图爬起来,但手脚发软,试了两次才勉强撑起身体。
林七夜拔出长刀,刀尖指向大门,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困倦被危险彻底驱散。
“吸力可能是假的,”他沉声道,“但门是真的。里面的东西,也是真的。”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队友。
“都清醒点。摇篮曲还在,别放松警惕。”
“既然门开了……”
他顿了顿,握紧刀柄。
“那就进去。”
“看看这‘沉眠教堂’,到底想让我们‘睡’在哪儿。”
小队成员迅速集结,检查装备,提振精神。摇篮曲的催眠效果在经历过吸力惊吓后,似乎减弱了些许,但仍像背景噪音般干扰着心神。
程实捡起那枚“假”字硬币,擦去灰尘,揣回口袋。左脸的纹路依旧灼热,脑海低语在吸力消失后变成了某种急促的、含义不明的杂音。
他跟在林七夜身后,走向那扇敞开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漆黑大门。
门内,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能隐约看到几步之内,是由同样黑色石材铺就的地面,以及两侧墙壁模糊的轮廓。更深处,只有一片虚无。
跨过门槛的瞬间,温度骤降。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冷死寂。摇篮曲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里面是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林七夜指尖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火焰光芒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压制,显得黯淡而微弱。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的、向前延伸的走廊。廊柱高耸,拱顶隐没在黑暗中。两侧墙壁上,隐约可见斑驳的壁画,描绘着扭曲的痛苦人形和难以理解的仪式场景,但大部分已褪色剥落,看不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灰尘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某种防腐香料与血肉腐败混合的味道。
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更添诡异。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左侧,出现了一扇虚掩的小门。门上方的墙壁,刻着一行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古体字:
【忏悔室】
【告解……需真实】
字迹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林七夜停下脚步,看向那扇小门,又看了看程实脸上那异常活跃的荆棘纹路。
“看来,‘邀请函’上的节目单,”程实摸了摸灼热的脸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第一项,是‘真心话大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