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导师实验室出来后，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和伊莉雅的对话。
游历吗？去哪…
走到主塔西侧拱门那会儿，他瞥见阴影里站着个人。
那人靠在石柱上，穿着灰蓝镶边的正式巫师袍子，样式挺讲究。维洛克脚步没停，但左眼的衰败视觉已经扫过去了——能量场稳定，一环水准，不过那波动频率……
他多看了一眼。
那人正好抬头。
两人目光对上，都愣了一下。
“维洛克？”对方先开口，声音有点哑，但维洛克认出来了。
“罗兰！”他停下脚步。
罗兰从阴影里走出来。灯光照在他脸上，维洛克这才看清他左脸颊多了三道疤，从颧骨拉到下颌，像是被什么爪子挠的。右耳缺了一小块，伤口愈合得不太整齐。
但变化最大的是眼神。以前罗兰看人总有点躲闪，现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很稳，就这么直直看着你，里面有种……怎么说呢，像是见过太多东西之后的平静。
“等我？”维洛克问。
“伊莉雅巫师给我传了讯，说你回来了。”罗兰说得很自然，好像这事理所当然，“我想着你会从这边走，就过来等等。果然等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维洛克注意到他右手的小指没了。不是改造，就是缺了，从根部切断，愈合的断面光滑得有点过分。
“你这手……”
“啊，这个。”罗兰抬起右手看了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边境任务出的意外。小指头换了个晋升机会，不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维洛克能从能量波动里感觉到——没那么简单。缺失手指的位置，能量流转有个很别扭的堵塞点，应该是伤到了根本，不是简单的外伤。
“晋升了？”维洛克问。
“去年的事。”罗兰点点头，“你呢？怎么会……”
“可能是运气不够吧。”
“怎么会失败呢。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已经……”罗兰喃喃的说。随后又闭嘴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远处有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金属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咔哒咔哒的。
最终，罗兰没说什么安慰的话。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拍了拍维洛克的肩膀。
这个动作很自然，力道也合适。
“回来就好。”罗兰说，同时收回手，“活着比什么都强。”
维洛克微笑的看着他。“倒是你让我没想到，恭喜你。”
然后，看着罗兰。“奥莉薇娅呢？”维洛克直接问，“她还在西区？”
提到这个名字，罗兰的眼神有了点细微的变化。他转头看向西边的方向，那里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她现在没在哪里了，现在居住在学院的外环。”他说，“黑蜘蛛巷十三号。”
“她怎么样？”
罗兰沉默了一下。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缺失小指的位置，这是个新习惯。
“不太好。”他终于说，“冲击正式巫师失败了。伤了根基。具体……你自己去吧。”
维洛克看着罗兰了一会，随即点点头。
罗兰似乎想起什么，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扔过来。维洛克接住，是枚金属徽章，掌心大小，刻着简单的符文。
“传讯用的。”罗兰说，“遇到麻烦就激活，我能感应到。最近外环区不太平，好几个小组织在抢地盘，你虽然不怕他们，但少点麻烦总归好。”
维洛克把徽章收起来。
“谢了。”
“客气什么。”罗兰摆摆手，“哦对了，三天后，老地方，记得吧？我们以前常去那家。”
“记得。”
“晚上七点，我订了位置。”罗兰说，“咱们三个聚聚。这么久没见了……总得好好说说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个很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种真实的高兴，虽然被脸上的疤痕衬得有点硬，但确实是高兴。
“行。”维洛克说。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远处钟楼敲了七下，声音低沉，在暮色里传得很远。
“那我先走了。”罗兰说，“还有点事要处理。三天后见。”
他转身走进街道，灰蓝袍子下摆在昏暗的光线里晃了晃，很快就混进人群里不见了。
维洛克站在原地，看着罗兰消失的方向。左眼的衰败视觉里，罗兰的能量光点稳定地移动着，拐过街角，然后超出了感知范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灰白色的手指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点诡异，皮肤下的纹路像是活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然后他抬起头，朝外环走去。
脚步不紧不慢，但方向很明确。左眼的衰败视觉全面开启，周围的一切都以双重影像展开——现实的街道，和能量流动的轨迹。
几个穿着深灰袍子的学徒站在巷口说着什么，看见他时，目光在他左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另外几个都往后退了半步。
维洛克没理会，径直走过去。
越往外走，街道越窄，房子越破。空气里的味道也越来越难闻——劣质魔药、腐烂的食物、还有那种……生命缓慢流逝时特有的甜腥气。
蜘蛛巷到了。
巷子窄得只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墙壁上糊着层层叠叠的旧告示，纸张已经发黄发脆，边缘卷曲。地面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积水还是别的什么。
十三号在巷子最深处。
那是一栋三层石屋，比周围的房子还要破败些。墙上的青苔已经爬到二楼窗户了，窗玻璃灰蒙蒙的，看不清里面。但三楼有扇窗亮着灯，光线很微弱，像随时会灭。
维洛克在门前停下。
木门上的铜制门牌满是划痕，但数字还能看清：十三。
他抬起右手，停顿了一下。
二十一年了。
最后一次见奥莉薇娅，还是资格赛结束那会儿。然后他就去了云顶峰。一去二十一年。
手指落下，叩在门板上。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