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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的出租屋,此刻弥漫着一股近乎神圣的凝重。窗帘紧闭,隔绝了城市傍晚的喧嚣霓虹。夕阳的余光固执地从缝隙里钻进来一线,堪堪照亮了屋子中央那座敦实古朴的青铜丹炉。炉身冰凉的触感下,似乎封印着某种沉睡的力量,只待一个契机便能苏醒咆哮。
炉膛深处,一团纯净的、近乎银白的火焰静静燃烧着。那是他小心翼翼催动自身灵力点燃的灵火,宛如一朵冰莲绽放,无声地舔舐着炉壁,散发出恒定而精粹的热力。空气中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气息:陈年木料经久不散的沉郁余味,昨日炼丹失败遗留的淡淡焦糊气,以及此刻正渐渐浓郁起来的、多种灵药混合的奇异冷香。
陆离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调息。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整个世界。下午那场近乎仪式的沐浴更衣,洗去的不仅是尘埃,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桎梏。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皮肤的每一寸,也带走了这段时间以来积蓄的烦躁、焦虑和对失败的隐隐恐惧。他让自己彻底放空,杂念如同沉入湖底的沙砾,只剩下灵台一片澄澈空明,映照出丹炉与炉火的清晰倒影。
这次炼丹,只许成功。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几株关键药材的影子——它们安静地躺在旁边的玉盒里。最核心的,自然是李玲玉所赠的那簇奇异灵草“月魂枝”。草叶狭长如弯月,通体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仿佛随时会流淌下来的月白色光晕,触手冰凉沁骨,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抚慰灵魂的温和生机。它便是四品神魂丹无可替代的主药,价值连城,可遇而不可求。
另外几味辅药也非俗物,是陆离几乎掏空了过去几年辛苦积攒的所有家底,连带这个月厂子里刚分下来的那份红利,才咬牙从黑市几个神神秘秘的老药鬼手里换来的。十万块,换来了此刻玉盒里这几株形态各异、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植物。每一株都代表着他账户上消失的一大截数字,代表着发小在电话那头担忧的叹息和他自己强撑的“没问题”。
陆离睁开眼,眸子里沉静如古井深潭,再无一丝波澜。他伸出手,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玉盒依次打开,几味形态各异、灵光闪烁的珍稀辅药被精准地投入炉膛。月魂枝作为主药,最后才被郑重地置于火焰中心最温和的位置。冰冷的草叶触及那纯白的灵火,瞬间激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状光华,炉内的香气陡然变得清冽悠远,仿佛将一轮寒月投入了炉中。
炉盖稳稳合拢,严丝合缝。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陆离的神情骤然绷紧,双手悬于丹炉两侧,十指如莲花初绽般缓缓变幻印诀。丹田气海随之运转,精纯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水,源源不断地透过双掌注入炉壁繁复的符文之中。炉身上黯淡的铭文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命,逐一亮起,如同星辰次第点亮夜空,散发出苍凉古朴的气息。
炉内的纯白灵火猛然一涨,热力透过厚重的炉壁弥漫出来,空气中那股混合的药香骤然变得浓郁而富有攻击性。炉膛深处,隐约传来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苏醒,不安地躁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唯有火焰燃烧的细微嘶嘶声和炉内越来越清晰的嗡鸣。陆离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沿着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他全部的意志力都凝聚在指尖流淌的灵力之上,小心翼翼地感知着炉中药材每一丝微妙的变化。药液在极高的温度和灵能催化下开始交融、反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炉膛内的嗡鸣声瞬间拔高,化作一种尖锐的、令人牙酸的震颤!整个沉重的青铜丹炉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剧烈地左右晃动起来,炉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炉壁上那些刚刚亮起的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如同濒死前的回光返照,明灭不定,闪烁的频率快得令人心慌。
“糟了!”陆离心中警兆狂鸣,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清晰地“感觉”到,外部天地间原本逸散的稀薄灵气,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拉扯、汇聚,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湍流,粗暴地撕开他布设在屋子周围的简陋防护禁制,蛮横地灌入丹炉之内!
炉内瞬间成了一个狂暴的能量风暴眼!
投入的珍贵药材,其最精粹的药性精华,此刻在过量涌入的狂暴灵气挤压和催化下,非但没有完美融合,反而像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失控!冰冷的月魂之力与灼热的辅药精华如同两条被强行扭在一起的巨龙,激烈地冲突、撕咬、对冲!每一次剧烈的能量碰撞,都让丹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炉壁上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的裂纹!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透过炉盖的缝隙弥漫开来,瞬间压倒了此前所有的药香。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灵力联系狠狠撞在陆离的心神之上!他脸色霎时惨白如金纸,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压住。眼前金星乱冒,识海深处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正是神魂受损带来的剧烈反噬!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十万块的心血,李玲玉的信任,挽回神魂损伤唯一的希望……难道就要在眼前这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彻底化为灰烬,连带这间好不容易找到的、租金交到了月底的出租屋一起炸上半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心跳在耳边擂鼓般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十万块!那几乎是压上了他现阶段所有的筹码——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发小厂子刚分下来的红利、对未来微薄却切实的指望——此刻都在炉内那疯狂对冲的能量乱流中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更别提李玲玉那双清澈眼眸里的信任,和她递过月魂枝时指尖残留的微凉温度……这一切,难道就要在自己失控的炼丹炉里炸成齑粉?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丹炉的咽喉,也扼住了陆离的呼吸。炉壁红光狂闪,裂纹蔓延的细微声响在剧烈的嗡鸣中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毁灭的气息如同粘稠的墨汁,浓重得令人窒息,彻底压倒了最后一丝药草的芬芳。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临界点,就在炉膛内那失控的冰冷月魂之力与灼热药性即将彻底崩毁引爆一切的瞬间——
一直安静躺在炉火核心位置的月魂枝,那几片狭长的、流转着月白光晕的草叶,突然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没有灼烧的痕迹,没有蒸腾的青烟。它们如同投入暖阳的薄霜,瞬间化作一泓清澈、温润、流淌着生命光泽的月白光华。这光华并未散开,反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性,猛地向内收缩、凝聚!
下一刻,一点纯粹到了极致、也温柔到了极致的月白色火焰骤然亮起!
它取代了陆离催发的纯白灵火,成为丹炉内新的核心。这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爆裂与灼热,它静静地燃烧着,光晕柔和如纱,散发出清凉如水的光辉,仿佛汲取了九天之上最皎洁的月色精华。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仿佛它本就该在此刻此地诞生。
火焰出现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那狂躁得如同脱缰野马的月魂之力,一接触到这纯粹的月白火焰,瞬间变得无比温顺、无比亲近。仿佛迷途的游子终于归家,暴戾的野兽被瞬间安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再与灼热的辅药精华对抗,而是在月白火焰轻柔的包裹与引导下,如同溪流汇入江河,顺从地、甚至带着一种雀跃般主动地与对方交融、渗透!
炉内狂暴对冲的能量乱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激烈的冲突瞬间平息,混乱的能量风暴奇迹般地开始平息、理顺。刺目的红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炉壁上那些疯狂闪烁的符文稳定下来,重新散发出柔和而连贯的苍古光芒。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也随之减弱,化作一种低沉而稳定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韵律。刺鼻的焦糊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而馨香的气息取代,如同雨后的森林,带着洗涤灵魂的纯净感。
陆离浑身剧震,仿佛从溺水的深渊被猛地拉回水面!那股几乎要将识海撕裂的反噬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异的清流涌入,迅速抚平了他神魂的动荡。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映照出炉膛中那团静谧燃烧的月白之火,映照出其中那枚缓缓旋转、光芒吞吐不定、正在飞速成形的丹药雏形!
唰的一下,冷汗浸透了陆离的背脊,又仿佛被那月白火焰传来的清凉气息瞬间蒸干。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如同潮汐拍岸,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酸软。他顾不上喘息,更不敢有丝毫分神,指尖印诀的变幻速度骤然提升到了极限!
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凝聚,心神之力如同最为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炉膛核心——那枚在月白火焰温柔包裹中飞速旋转的丹药雏形。
炉内,能量完成了从狂暴到驯服的惊人转变。磅礴的药力精华不再是互相撕扯的乱流,而是在那月白火焰奇异的调和与引导下,如同千条小溪归宗入海,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丝丝缕缕地缠绕、融合,注入那枚越来越凝实饱满的丹丸之中。
丹丸悬于月白火焰的中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半透明质感,如同品质绝佳的美玉。七道奇异的光晕如同彩带,随着丹药的旋转在其表面循环流转,每一次完整的流转,丹丸的质地便凝练一分,散发出的灵压便增强一层!空气中那股洗涤灵魂的清冷馨香也愈发浓郁、醇厚,仿佛蕴含着滋养神魂的无上妙药。
这,便是传说中的“丹霞流转”!
陆离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将全身的力气和希望泵入双手的灵力输出。他清晰地感知着丹丸内部每一丝微妙的能量流动,那是一种精密到令人窒息的感觉,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七道丹霞的流转越来越快,越来越亮,丹药本身的光芒也从温润转向内敛的璀璨,预示着最关键的成丹时刻即将到来!
炉内的月白火焰似乎也感应到了最终的蜕变,它燃烧的姿态变得愈发灵动,光华中隐隐浮现出李玲玉那双沉静眼眸的虚影,带着一种洞悉与成全的意味,一闪而逝。
七道丹霞完成了最后一次完美的循环,骤然向内收缩!
嗡——!
一声清越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嗡鸣猛地从炉内爆发,如同龙吟九天!这声音不似之前的狂暴嗡鸣,它带着一种宣告圆满的神圣感,瞬间穿透出租屋并不厚实的墙壁,传向寂静的街道!
与此同时,那枚已缩小到龙眼大小的丹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光芒炽烈到极点,如同在炉内引爆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厚重的青铜炉盖再也无法承受这瞬间爆发的恐怖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猛然击中。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整个街区!坚固的炉盖在刺目的金光中四分五裂,化作数道灼热的金属碎片激射而出,深深嵌入墙壁和天花板!
一道纯粹凝练、粗如儿臂的璀璨金光,裹挟着那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如同黄金熔铸般的丹丸,毫无阻碍地冲破屋顶!砖瓦水泥如同脆弱的纸张被轻易撕裂、洞穿,一个边缘焦黑的大洞赫然出现在屋顶中央!
清冽的月光、城市远处霓虹的微光,顺着破洞倾泻而下,混合着屋内弥漫的浓郁金光,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光柱中心,那枚金色的神魂丹滴溜溜急速旋转着,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一颗自天而降的星辰。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渗透到每一寸空气分子之中。这香气超越了之前的所有,它是纯粹的、温暖的、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芬芳,吸上一口,便让人感觉灵魂浸泡在温水中,所有的疲惫、焦虑、损伤似乎都在被轻柔地抚慰、修复。
成了!
神魂丹!
陆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浑身被炉盖碎片擦出的细小血痕和灵力的巨大消耗,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成就感彻底驱散。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抓住空中那颗象征着一切心血与转机的金色星辰。
然而,就在这狂喜攀升至顶峰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冰冷而纯粹的毁灭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亿万斤重的铅块,狠狠压在陆离的头顶和双肩!他伸出的手骤然停滞在空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封进了万载玄冰之中,连思维都几乎被冻结!
出租屋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上方,沉沉夜幕深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三道狭长、竖立的缝隙!
那绝非自然界的闪电裂痕。它们漆黑如墨,边缘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惨白电光,如同三只冷酷无情的、属于某种至高存在的眼睛,在虚空之中倏然睁开!冰冷、漠然、充斥着对下方那颗丹药纯粹而贪婪的毁灭意志!每一只“眼睛”的中心,都有一点深紫色的雷光急速凝聚,散发出让陆离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威压!
丹劫!
四品丹药逆天而成,引动了天地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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