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路上。
刚才拍摄现场的闹腾劲儿还没散尽，唐珏脸上的热度也还没完全褪下去。
周燃被半路杀出来的杨哥一个电话紧急召走了，车里就剩下唐珏和唐妈。
唐珏立刻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歪倒在妈妈肩膀上，像只大型树袋熊，蓝黑的脑袋蹭着妈妈的颈窝，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妈——累死了……那个破戒指硌得我手疼……”
唐珏故意把戴着真戒指的左手伸到妈妈眼前晃了晃，无名指上那颗星辰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光。
唐妈被儿子蹭得心都软了，笑着伸手，温柔地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动作里满是宠溺：“多大人了还撒娇。刚在镜头前不还生龙活虎地告状？” 她指尖拂过儿子柔顺的发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不过啊，你这头发……还有这身打扮，回去让你爸看见，又该念叨你了。”
提到唐爸，唐妈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手心手背都是肉。
小儿子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可丈夫那固执的脾气……
自从知道唐珏和周燃的事，老头子简直像点了炸药桶，拍着桌子吼“不分手就别认我这个爹”！
唐珏那倔脾气也是随了他爹，当场摔门就走，再没回过家。
这些年，也就她这个当妈的，还有惦记孙子的爷爷奶奶，时不时偷偷过来看看，电话里哄着劝着。
“我才不回去！” 唐珏一听这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妈妈肩膀上弹起来，刚才的黏糊劲儿瞬间消失，脸上只剩下烦躁和赌气，“他爱念叨念叨去！我又不稀罕听他那些老古董道理！”
声音拔高，带着压抑的委屈和火气。
无名指上那点璀璨的光芒，此刻也显得有些刺眼。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低鸣。
唐珏扭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唇抿得紧紧的，蓝黑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刚才拍摄时的得意和甜蜜，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阴影冲得七零八落。
唐妈看着儿子瞬间竖起的尖刺和紧绷的侧脸，心疼得不行。
她叹了口气，没再提那个惹儿子炸毛的人，只是重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唐珏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那只手上，昂贵的戒指硌着她的指尖，冰冷又坚硬。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唐妈放软了声音，像哄小时候闹别扭的他，“饿不饿？妈知道新开了家淮扬菜，味道很地道，陪妈去吃？”
唐珏没回头，也没吭声，只是绷紧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点点。
他反手，握住了妈妈温暖的手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圈冰冷的金属。
车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却照不进他此刻有些发闷的心口。
爷爷奶奶的电话，好像也好久没打来了。
保姆车悄没声儿地停在那家私房馆后门。
唐珏刚要推门下去，后领子就被林薇薅住了：“帽子！口罩！祖宗！”
唐珏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把那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亮得过分、还带着点小情绪的眼睛。
他拉开车门，反手牵住后面跟着的唐妈，熟门熟路地往预留的包间走。
推开门，里面暖气开得足，齐理那大嗓门儿已经嚷嚷开了。
“阿姨！您可算来了！”齐理眼尖，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脚麻利地把主位旁边的椅子拉出来，脸上堆满了讨喜的笑，“来来来，坐这儿！这儿暖和，离上菜口也远，省得油烟味儿熏着您！”
“哎，好，好。”唐妈被齐理这殷勤劲儿逗得眉开眼笑，一脸慈爱地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拍了拍齐理的手背，“小齐真懂事。”
唐珏慢悠悠地晃进来，摘下口罩帽子扔一边，露出那张漂亮但写满嫌弃的脸。
他拉开唐妈妈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对着齐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声音拖得老长：“马屁精……”
齐理刚在唐妈另一边坐稳，一听这话，立刻扭头，对着唐妈就告状，声音委屈巴巴的：“阿姨～您听听！唐小珏他骂我！我好心好意给您拉椅子，他嫉妒！”
唐妈被这俩活宝逗得直乐，笑着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唐珏胳膊一下：“怎么说话呢！人家小齐多好！”
唐珏捂着被拍的胳膊，夸张地哎哟一声，对着齐理做了个鬼脸，但嘴角却是弯着的，显然心情比刚才在车上好了不少。
三人围着圆桌坐定。
包间里暖融融的，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服务员悄声进来添了热茶，又退出去准备上菜。
“阿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叔叔……呃，叔叔也挺好吧？”齐理端起茶壶给唐妈妈续水，差点说秃噜嘴，赶紧找补。
唐妈妈接过茶杯，笑容温和：“都好，都好。你叔叔就是忙，老毛病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到唐珏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很快又掩去，“小齐你呢？最近忙什么？”
“嗨！瞎忙呗！”齐理摆摆手，开始叭叭他那些不靠谱的投资和创业计划，听得唐妈妈直笑。
唐珏没插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硌着指根。
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一点他有些放空的眼神。
听着妈妈温和的声音和齐理咋咋呼呼的吹牛，车里那点堵在胸口的闷气，好像被这包间里的暖意和烟火气，一点点冲淡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紧绷的肩线也放松了些。
一顿饭吃得还算热络，暖汤热菜驱散了深冬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唐珏心里的那点别扭。
饭毕，齐理抹抹嘴，笑嘻嘻地提议：“阿姨，天晚了，我和唐小珏开车送您回去吧？保证安全送到家！”
唐珏脸上那点刚浮起来的暖意唰地一下冻住了，变得冷硬。他放下筷子，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不回去。”
“哎呦！瞧我这张破嘴！”齐理立刻意识到自己踩雷了，赶紧拍了下自己嘴巴，找补道，“我是说！我送阿姨回去！唐珏你自己回你那大别墅去！对吧阿姨？”他朝唐妈妈使眼色。
唐妈妈连忙点头，眼神里带着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对对对，让小齐送我就行。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点，注意身体，别老熬夜。”她起身，拿起外套。
唐珏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看着妈妈和齐理走出包间，他坐着没动。
过了几分钟，才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帽子口罩，把自己裹严实了，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