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
计书宝推开木门，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胸口的伤势已然痊愈，体内灵力充沛，甚至隐隐有突破至炼气四层的迹象。
一夜的惊险与收获，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稚嫩，眼神深处多了一分沉稳和冷冽。
他没有立刻前往杂役谷，而是如同往常一样。
先完成了外门弟子每日必需的晨课——去讲法堂听了一段味同嚼蜡的基础炼气诀讲解。
又去杂物房领取了份例不多的灵石和下品凝气丹。
一切举止，与往常那个沉默寡言、资质平庸的计书宝别无二致。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外门边缘，那片屋舍低矮、人员混杂的区域——杂役谷走去。
杂役谷并非山谷，而是因其地势较低且聚集了玄天宗数千杂役而得名。
这里灵气稀薄，屋舍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尘土味和食物混杂的气息。
与外门弟子区域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凡间的贫民窟，喧嚣而充满烟火气。
计书宝一身灰扑扑的外门弟子服饰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所过之处，忙碌的杂役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低下头，恭敬地让开道路，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他面无表情，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旁：劈柴的、挑水的、洗衣的、喂养灵禽的……一个个身影忙碌而卑微。
那个神秘的杂役，就在这些人之中。
“老祖，能感应到吗？”计书宝在心中默问。
“人太多，气息太杂。那小子昨晚用了血咒，魂印波动暂时沉寂下去了，隔得远感应不清。”
玄冥老祖的声音有些不满，“得靠近些，或者等他再次动用血脉力量。”
计书宝并不气馁。他本就没指望能轻易找到。他拐进一条稍宽敞些的巷子，这里有几个杂役正靠在墙根晒太阳偷懒。
看到计书宝过来，几人慌忙站起身，露出讨好的笑容。
计书宝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杂役身上。
他故意用略显生硬的语气开口：“问你点事。”
那老杂役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师兄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近日我需闭关，欲寻一手脚麻利、口风严实的杂役，定期替我清扫院舍，处理些杂务。”计书宝缓缓说道。
他抛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你可有推荐的人选？要老实本分，最好是……独来独往，不太与人扎堆的。”
他刻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点重音。
老杂役闻言，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旁边几个杂役也竖起耳朵，似乎想在这位外门弟子面前表现一番。
“独来独往，老实本分的……”老杂役搓着手。
“有倒是有几个，比如后山负责清理兽栏的阿土，还有药园那边负责挑粪的黑娃……哦对了，还有个叫‘阿木’的小子，也挺符合师兄您的要求。”
“阿木？”计书宝心中一动，面色不变。
“对，叫林阿木。”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杂役抢着回答，似乎想卖个好。
“那小子闷得很，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平时就负责清理各区域晚上的垃圾，活儿又脏又累，也没人愿意跟他换，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的。”
清理晚上垃圾？计书宝立刻将这条信息与昨晚那个提着木桶的身影联系了起来。
“哦？他住何处？修为如何？”计书宝状似随意地追问。
“就住在那头最破的那排屋子，好像是最里面那间。”
尖嘴杂役殷勤地指着洼地相反的方向，“修为？嘿，一个杂役能有什么修为，估计刚感气吧，不然也不会分到最累的活儿。”
刚感气？炼气中期？看来这林阿木隐藏得极好，连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都骗过了。
计书宝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多问，随手弹出一块下品灵石给那尖嘴杂役：“赏你的。此事我自会考量，不必声张。”
那尖嘴杂役接过灵石，喜出望外，连连躬身道谢。其他杂役也投来羡慕的目光。
计书宝转身离开，看似随意地在杂役谷中踱步，方向却悄然朝着那排最破的屋子靠近。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脏乱，空气中的异味也更重。居住在这里的，显然是杂役中最底层的一批。
“老祖，有感应吗？”
“嗯……这边死气阴气是更重些。但还是没察觉到那特有的魂印波动。
要么人不在，要么……哼，藏得是真够深的。”
计书宝走到那排屋舍的尽头。最里面的那间小屋，木门虚掩着，门口打扫得倒是比其他家干净些，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孤寂感。
他没有推门进去，那太容易打草惊蛇。只是脚步放缓，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屋内探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凳，别无他物。
床上被褥叠得整齐，桌上放着一个粗瓷碗，里面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看不出原貌的糊状食物。
没有人。
但计书宝的神识扫过床铺下方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淡极淡的、被泥土和某种草药气味掩盖的阴晦波动。
他心中了然，正欲将神识收回。
突然……
“小子！左边巷口！”玄冥老祖的声音猛地响起。
计书宝心中一惊，神识瞬间收回，身体看似自然地转向左侧，目光瞥去。
只见一个穿着脏旧杂役服、提着空木桶的瘦削身影，正低着头，从巷口快步走过。正是昨晚那个身影！
他似乎刚干完活回来，对站在自家门口的计书宝毫无察觉，或者说，他习惯性地回避与任何人接触，径直走向自己的小屋。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计书宝全力感知，同时玄冥老祖也凝聚神念。
这一次，距离足够近！
尽管对方依旧收敛着气息，但那血脉深处、与灵魂纠缠的独特印记，在玄冥老祖的秘法感知下，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萤火，一闪而逝！
“是他！错不了！”玄冥老祖确认道，“花齐律家的小耗子！”
计书宝收回目光，没有停留，仿佛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外门弟子，继续向前走去，心脏却微微加速。
找到了！林阿木！
他没有回头去看林阿木是否进了屋子，只是将这个名字、这个身影，牢牢刻印在脑海之中。
一个花齐律家族的子弟，潜伏在玄天宗外门，做着最低等的杂役，暗中布置汇聚阴气的阵眼……
他所图为何？仅仅是为了修炼某种需要阴气的功法？还是另有惊天阴谋？
计书宝想起玄冥老祖昨晚的话。“似乎藏着不少小老鼠”。
这玄天宗外门，这看似平静的杂役谷，底下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而这一切，又与他计家、与花齐律家族那场几乎被遗忘的古老恩怨，有着怎样的关联？
一个庞大修仙帝国的阴影，一个古老家族的隐秘崛起之路，似乎正通过这个小小的杂役，向他掀开了冰山狰狞的一角。
计书宝感觉自已仿佛踏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挣扎，而是顺着网的脉络。
悄无声息地爬向中心，看清那只织网的蜘蛛，以及……它守护的，或欲捕食的猎物。
他抬头望了望玄天宗内门方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和缭绕的仙雾，在那一片祥瑞之光下，似乎也弥漫起一丝令人心悸的诡异。
“花齐律……”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姓氏，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冰寒的幽冥之力。
“老祖，那些阵眼……我们得尽快找到下一个。”
玄冥老祖冷哼一声，“这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抓住那小子逼问。”
计书宝摇了摇头，“不妥，他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我们还是先从他布置的阵眼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计书宝一边思索着阵眼可能出现的地方，一边在杂役谷中徘徊。
突然，他注意到一处阴暗角落，那里弥漫着比其他地方更浓郁的阴气。
他装作不经意地靠近，果然，在一堆杂物后面，发现了一个散发着阴晦气息的小型法阵。
“就是这里！”玄冥老祖兴奋道。
计书宝刚要仔细查看，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心中一紧，迅速隐去身形，躲在一旁。
只见几个身着黑袍的人匆匆赶来，为首的竟是一个炼气五层的高手。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计书宝的探查，开始在周围搜索起来。
计书宝屏住呼吸，心中暗自警惕，一场危机正悄然降临。
“顺藤摸瓜…”
“好…”
计书宝藏在暗处，心脏剧烈跳动。
那几个黑袍人搜寻无果，为首高手皱了皱眉，低声下令：
“加强此地戒备，这阵眼不能有失。”随后一行人分散开来，将周围严密看守。
计书宝深知此时不能轻举妄动，他悄悄绕到后方，打算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原来是那炼气五层高手发动了神识探查。
计书宝急忙运转功法，收敛气息，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那高手的神识在他附近徘徊了许久，最终缓缓移开。
计书宝松了口气，趁着夜色，迅速离开了杂役谷。
回到自己的住所，他开始思索对策。既然不能直接从林阿木和阵眼下手，那就另寻他法。
他决定先调查花齐律家族在玄天宗的其他势力，找到突破口，再顺藤摸瓜，揭开背后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