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铜鼓,刻铭文,将一场兵祸转化为祥瑞归附?抓几个替罪羊,平息事端?
此计不仅考虑了朝廷颜面,更揣摩了圣人心思,甚至为他冯子猷留足了转圜余地,不必与嫡亲侄子立刻生死相搏。
这江逸风。。。。竟将如此复杂的局面,简化为这般清晰可行的路径。阿娘说他大才,果然不虚。
然而,对朝廷承诺的深深不信任,以及对执行此计可能引发的内部反弹的顾虑,让他无法立刻决断。
他脸色变幻,沉默良久,方对江逸风郑重一揖:“先生之言,如开茅塞,冯某受教。此事……关系重大,某需细细思量。今日搅扰先生雅兴,改日再登门求教。”
“将军慢走。”江逸风拱手相送。
望着冯子猷心事重重离去的背影,江逸风弯腰继续播种菜籽,神情淡然。
萧灵儿凑近,低声道:“阿郎,他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江逸风将一粒籽埋入土中,“但做不做,何时做,却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 他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东都洛阳的方向。
这计策或许能解冯子猷一时之困,但也可能将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翌日清晨,萧灵儿照例先于江逸风起身,习惯性地攀上墙头偷看院墙外的动静。
这一看,却让她微微一怔——那些持续数月、几乎已成为背景板般的、一队队来回的甲士,竟然消失了。
她狐疑地贴近门缝细听,又悄无声息地跃上院内老榕树用望远镜向外张望,只见巷口空空,原本总有三两成队逡巡的冯家军士果真不见踪影。
她轻盈落地,快步走到江逸风房门外,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阿郎!外头看守都撤了。”
江逸风推门而出,望了望静谧的巷口,沉吟道:“冯将军这是示好,也是试探。明哨虽撤,暗处未必无人。
不过。。。”他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笑道,“出去透透气,添置些用度,总是好的。”
萧灵儿立刻道:“就是,这衣裳都快能立起来走路了。”她扯着自己浆洗发白的袖口。
阿娜希塔与帕丽夏虽不敢多言,眼中却也满是期待。
振州城虽不及广州繁盛,却因冯家经营与海港之利,呈现出一种混杂着军镇肃杀与市井活力的独特面貌。
城墙新夯的痕迹犹在,戍卒执戟巡行,而街巷间各色人流涌动,汉话、俚语、胡音交织,充斥着咸腥的海风、炙烤食物的油烟与不知名的香料气味。
萧灵儿如同出笼的雀儿,走在最前,眼睛亮晶晶地左顾右盼。
江逸风将几枚钱币放入她手心,温言道:“看见什么想吃的、有趣的,便买些。” 那是几枚带着异域纹路的萨珊金币。
她初时不在意,接过便揣入怀中。
行至一处热闹食摊,炸虾饼的香气诱人,她豪气地掏出一枚金币递给摊主老妪:“来四块!”
老妪接过,就着晨光细看,又掂了掂,面露难色:“小娘子,这胡金成色太足,老婆子这小本生意,实在找不开。可有铜钱?”
萧灵儿愣住,看向掌心金光流转的钱币。
她又在旁边几个摊位试了试,结果一般无二。
卖竹筒饭的汉子甚至好心提醒:“小娘子这怕是萨珊王金,得去城里最大的金银铺或寻波斯商人兑开。寻常街市,谁有这般财力找零?”
她捏着金币回到江逸风身边,声音压低,带着不可思议:“阿郎,这……这东西这么值钱?一条街都兑不开。”
江逸风正俯身查看一个菜农筐里的块茎,闻言抬头,见她一脸懵懂的模样,笑道:“这是萨珊王室精铸的金币,一枚抵得上数十贯开元通宝。
就算是在长安西市,三五枚这样的金币,便能在好些的坊里置办一处宅院了。”
“长安……宅院?”萧灵儿倒吸一口气,眼睛睁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