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站在原地，手机摄像头还在发烫。他没去碰它，只是盯着桌上那八枚泡在血酒里的纪念币。耳钉留在桌面，插进木缝深处，像一根钉死过去的楔子。
他转身拉开实验柜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半块烧焦的布片，边缘卷曲发黑，那是从殡仪馆废墟挖出的警服残片。他把它放进燃烧的雄黄酒里。
火焰猛地蹿高，颜色变暗。这一次没有画面浮现，只有一股拉力从酒中传出。他知道这是通道开启的信号。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右掌。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入火中。火焰瞬间凝成一条线，向上延伸，撕裂空气。一道裂缝出现在墙角，边缘泛红，像是被烧开的皮肤。
他一步跨进去。
脚底落地时发出闷响。地面是赤红色岩石，表面渗着暗红液体，踩上去黏脚。头顶没有天，只有无数金色丝线垂落，每一根都连接一枚悬浮的纪念币。远处有低语声，不是风，是很多声音叠在一起。
他沿着主线往前走。丝线越密集，空气越沉。前方出现一片石碑林，每块碑上刻满名字和符号。他认出其中几个——都是这些年他破过的案子中的亡魂。
他走到中央最大的石碑前，伸手摸上去。碑面冰冷，但很快变得滚烫。他割开手掌，把血抹在碑文上。
影像出现了。
火光冲天。一座建筑正在燃烧，门口站着一个人。穿旧式警服，年轻，脸上有汗也有泪。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本册子，嘴里念着什么。册子开始冒烟，然后起火。
一道黑影落下，停在他面前。黑影没有脸，但胸口浮现出一只闭合的眼睛图案。年轻警察抬头，声音颤抖，说出三个字：“救我女。”
黑影伸出手指，点在他心口。那一瞬间，印记成型。七枚金属币从空中落下，围绕他旋转一圈，飞向不同方向。
画面结束。
秦明收回手。碑面恢复平静，但刚才的画面已经刻进他脑子里。他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张瑶。张立国的女儿。二十年前重病濒死，医生判了死刑。而这个人，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活。
可代价不止是他自己。
碑文下方浮现出新的文字：**每破一案，献祭七魂，续命一年。违规者，魂灭纪除。**
这不是保护。这是交易。用别人的超度机会，换一个人在世的时间。
他听见身后有动静。
转头看去，血池中央升起一个身影。披着黑色长袍，面容模糊，双眼是两团旋转的幽火。他站在沸腾的血水中，一动不动。
“你来了。”声音直接出现在脑中，没有通过耳朵。
秦明不答话。
酆都大帝的幻影抬起手。血水涌起，形成一面影像。张立国躺在一张石台上，全身缠满锁链，胸口的黑色印记正在跳动。心跳频率和某个人完全同步。
张瑶。
“他已经撑不住了。”幻影说，“再过三小时，契约崩解，他女儿也会死。”
秦明握紧拳头。
“你可以阻止这一切。”幻影继续说，“只要停止调查，放过这些亡魂。他们本就不该被记住。”
秦明冷笑一声。
“你说他们是瑕疵？因为他们不甘心被抹掉？因为他们还想被人记得？”
幻影沉默。
秦明掏出手机，打开录音。里面传来张立国的声音：“有些案子不能破得太干净……破了，人就没了。”
他抬眼看着幻影：“你们让他亲手办案，又让他亲手毁掉证据。让他当英雄，也让他当帮凶。这二十年，他每一天都在赎罪。”
幻影终于开口：“秩序需要牺牲。”
“放屁！”秦明吼道，“你们根本不在乎秩序！你们只在乎控制！谁想逃，你们就杀谁；谁想活，你们就拿别人来填！”
他一把扯下右耳的银质耳钉。
那是奶奶留给他的最后东西。小时候发烧，她握着他手说：“别怕，阿明，活着就有希望。”
他盯着耳钉三秒。
然后猛然刺进自己左胸口。
鲜血喷出，溅在八枚纪念币上。纪念币突然震动，脱离血酒，悬浮空中。金线剧烈摇晃，整片碑林开始颤动。
地面裂开缝隙，岩浆一样的东西往上冒。那些名字——所有被抹去的亡魂名字——一个个亮起来。
秦明撕开冲锋衣。后背露出新纹的符咒，边缘还有未愈合的伤口。他咬破手指，在最后一笔补上血痕。
“逆命照影！”他喊出名字。
符咒发光，光芒顺着地面扩散，爬上每一块石碑。
刹那间，所有画面同时播放。
张立国签字掩盖线索的手指。
某个母亲抱着孩子遗体哭喊的脸。
一名工人被推进火化炉前挣扎的眼神。
七个亡魂在黑暗中伸出手，却被金线一根根切断。
不止一个时代。不止一起案件。全都被连起来了。
幻影怒吼：“住手！你会毁掉轮回系统！”
“毁掉？”秦明站直身体，哪怕胸口流血不止，“你们早就毁了它！现在我只是让所有人看见真相！”
碑面持续发光。那些名字不再消失。每一个被献祭的亡魂，他们的脸、他们的痛、他们的执念，全都留在了这里。
幻影的身体开始扭曲。构成他的黑雾不断碎裂，又被强行聚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指尖正在消散。
“你以为……只有你在布局？”他最后说出一句话，声音断续，“真正的局……从来不在地府……”
话音未落，整个身影炸成黑烟，被血浪吞没。
秦明站在原地，喘着气。胸口疼得厉害，但他没倒。他低头看手中的耳钉，沾满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把它攥紧。
前方碑林还在发光。名字没有熄灭。有些甚至开始移动，顺着金线往人间方向爬。
他知道这些执念不会轻易停下。
他迈步向前，脚踩在裂开的地面上。前方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通往更深的地方。那里有更大的震动传来，像是某种结构正在崩溃。
他走下第一级台阶。
通道两侧的墙上开始渗血。血滴落在他肩上，顺着脖子滑进衣领。他没擦。
第二步落下时，背后传来撕裂声。一根金线断裂，扫过他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
他继续走。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变得更重。他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在等他。不是幻影，是实体。是真正掌控这一切的人。
他右手摸向战术靴内侧。那里藏着一把短刃，刀身刻着“破阵”二字。
脚步没有停。
通道尽头有光。红光。像从熔炉里透出来的那种。
他抽出刀。
刀尖指向前方。
下一秒，整个地面剧烈晃动。一块巨石从上方掉落，砸在他脚前三米处。碎石飞溅，有一片划过他的脸颊。
他抬头。
顶部裂开了。
更多光漏下来。
还有声音。是哭声。女人的。孩子的。老人的。几百种声音混在一起，从下面涌上来。
他迈出第六步。
红光映在他脸上。
刀还在手中。
眼睛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