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现代的召唤
“初心号”内部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林晚秋坐在主控台前，面前悬浮着两个全息界面——左边是“人工永恒锚点”那令人绝望的0.07%成功率的理论模型，右边是长安城深夜的实时监控画面。坊市的灯火渐次熄灭，这座伟大的城市正沉入它应有的、安稳的睡眠。
萧景渊的誓言还在耳畔回荡，那份无论她去向何方都会以某种形式相伴的决绝，给了她力量，却也让她更加慎重。
“璇玑，重新计算锚点模型的能量需求，”林晚秋揉了揉眉心，“如果我们利用盛唐这个时代特有的‘地脉节点’作为辅助能源——”
【正在重新建模...警告！】
璇玑的清冷声音突然被一道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敌袭，不是能量过载，而是一种林晚秋从未听过的、高频而急促的提示音，像是某种紧急通讯的请求信号。
【检测到异常跨时空信息流！】璇玑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波动，【来源分析...来源锁定：坐标指向管理员原生时间线（21世纪），信号特征匹配——时空物理研究院次级加密频段！】
林晚秋猛地站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自...我的时代？现在？”
【确认。信号极其微弱，正在经历严重时空衰减，但编码模式确为研究院标准协议。】璇玑快速汇报，【正在尝试解码...信号中携带身份验证信息...验证通过：发送者，陈启明教授。】
陈老师？
林晚秋的心脏狂跳起来。陈启明是她读博时的导师，也是她进入研究院后的直接上级，那位总是戴着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却眼光毒辣的老人。在“初心计划”启动前，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她对《山河图》有特殊研究兴趣的人。
“内容！信号内容是什么？”她急切地问。
【解码中...信号断续严重，正在拼凑...】
主控台上方，一片模糊的光影开始闪烁，伴随着严重的干扰条纹和断断续续的音频杂音。渐渐地，一个熟悉而苍老了许多的声音，艰难地从时空的彼端传来：
“……晚秋……如果你能收到……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山河图》的能量波动……三年前开始异常……”
声音断了一截，滋滋的电流声中，林晚秋握紧了拳头。
“……我们一直在尝试联系……用你留下的那套增强接收阵列……听我说……新的裂隙……不止一个……现代这边也出现了征兆……”
林晚秋的呼吸停滞了。现代也出现了征兆？
“……博物馆的藏品……自动修复现象……然后是反向的加速老化……物理常数在局部出现微小波动……研究院判断……时空紊乱正在从‘过去’向‘现在’渗透……”
画面闪烁得更厉害了，陈教授的脸在干扰中时隐时现，她看到老人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以及眼中深切的忧虑。
“……我们需要你……不，是两个时代都需要你……晚秋，时空的疾病正在蔓延……如果你在那里找到了治疗方法……我们必须……同步……”
信号到这里几乎完全淹没在噪音中，但最后一句话，陈教授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们架设了双向增强器……四十八小时……坐标已附在信号中……只有四十八小时窗口期……可以建立短暂稳定连接……等你——”
“啪”的一声，信号彻底中断。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鸣。
林晚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信息量太大了——现代的同僚们没有忘记她，他们一直在尝试联系，而且他们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时空紊乱正在双向蔓延。她在这边修复历史，而现代却因此出现了新的危机。
两个时代，同时告急。
【信号已消失。】璇玑的声音响起，【根据附带的时空坐标数据计算，距离双向连接窗口开启，还有四十七小时五十二分钟。窗口持续时间预计不超过十五分钟。】
不到两天时间。十五分钟的通话窗口。
林晚秋缓缓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阵眩晕。她原本以为的抉择——留在古代还是返回现代——突然被彻底颠覆了。现在的情况是：古代需要她作为锚点来稳定修复成果，现代需要她传递可能找到的“治疗方法”，而这两个需求，在时间和空间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璇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现代出现的‘征兆’，具体是什么性质的？和墨先生、或者盛唐的文化湮灭者有关联吗？”
【根据陈启明教授提供的碎片化信息分析，】璇玑快速处理着数据，【现代出现的现象——物品自动修复与加速老化交替，局部物理常数波动——符合‘历史锚点松动导致的现实反馈’理论模型。也就是说，如果古代的修复不彻底、不稳定，这种不稳定性会沿着时间线向上游扩散，最终影响现代世界的物理基础。】
林晚秋闭上眼睛。所以，如果她不能在这里彻底解决问题，不仅历史会再次崩坏，连现代世界也会被拖下水。
“双向连接...”她喃喃道，“如果我们能在窗口期建立连接，我能做什么？传递数据？还是...”
【理论上有两种可能，】璇玑回答，【一是传递您在古代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时空修复的数据，帮助现代研究院开发应对方案；二是...】它停顿了一下，【如果连接足够稳定，理论上可以进行小质量物体的双向传输。但风险极高。】
传输物体？林晚秋心中一动。如果能把古代这边关于“人工永恒锚点”的研究资料送回去，或者把现代那边更先进的计算资源送过来...
“成功率？”她问。
【基于当前信号强度与时空稳定性估算，纯数据传输成功率为31%，实体微传输成功率低于5%。】璇玑给出冰冷的数字，【且双向连接本身可能加剧时空应力。】
又是一道选择题。而且这次的时限只有四十八小时。
舱门滑开的声音传来，萧景渊走了进来。他显然察觉到了刚才的异常动静，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起：“发生何事？”
林晚秋转过头，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另一个维度的问题——如果她真的决定尝试这次连接，如果她需要向现代传递信息甚至物品，那意味着她必须向萧景渊解释更多关于她原生时代的事情，关于那些他或许无法理解的科技，关于那个没有皇帝、没有武功、却有着另一种浩瀚文明的世界。
“我...”她张了张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萧景渊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主控台上还未完全消失的信号残影。“刚才的异动，我感受到了。那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波动。”他看着她，眼神深邃，“是你的时代，在呼唤你，对吗？”
他总是这么敏锐。
林晚秋点了点头，将陈教授传来的信息简要告诉了他，包括现代出现的危机，四十八小时的窗口期，以及她面临的新的两难。
萧景渊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凝重。当她说要传递治疗时空“疾病”的方法时，他忽然开口：
“所以，你故乡的世界，也病了。因为这里的病没有治好。”
“...可以这么理解。”林晚秋苦涩地说。
“那么治疗方法，”萧景渊的目光落在那些复杂的全息模型上，“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第三种可能’？那个...人工锚点？”
“是。但成功率很低，而且...”她咬了咬唇，“即使理论上可行，实施也需要这个时代不可能具备的资源和技术。”
萧景渊忽然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掌心很暖，透过衣料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晚秋，”他说，“你还记得北疆的那场雪崩吗？”
林晚秋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那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生死时刻，在山体崩塌的瞬间，他拉着她躲进了一个猎户废弃的冰窖。
“当时，冰窖的出口被堵死了，”萧景渊平静地叙述，“我们在黑暗中，只有三天的干粮。你说，我们可能要死在那里了。”
“...我记得。”
“然后你说，既然横竖可能是死，不如在冰壁上凿一凿，万一后面有缝隙呢。”萧景渊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们凿了两天半，手都磨烂了，终于在最后半天，看到了一丝光。”
他看着她，眼神如夜空中的星：“现在的情况，比那时更糟吗？”
林晚秋愣住了。半晌，她轻轻摇头：“不...至少我们还有四十八小时，还有一次通话的机会，还有0.07%的理论可能。”
“那就凿。”萧景渊言简意赅，“用这四十八小时，凿出一条生路。为你，为我，为这个时代，也为你的时代。”
他的话语简单而有力，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林晚秋心中的犹豫。
是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两个时代都悬于一线，那么除了拼尽全力去凿开那0.07%的可能，还有什么选择呢？
“璇玑，”林晚秋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重新规划接下来四十七小时五十分钟的工作。我要所有关于人工锚点的理论模型，所有盛唐地脉能量的测绘数据，所有双向连接的增强方案——现在，立刻。”
【指令确认。所有资源重新分配，优先级：建立稳定双向连接，完善锚点理论。】
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刷新。
林晚秋转向萧景渊，握住了他的手：“这四十八小时，我需要你的帮助。不仅仅是你这个人，还需要你作为这个时代‘节点’的感知——你对这片土地、这个文明的直觉，可能是任何仪器都无法替代的。”
萧景渊反握住她的手，腕间血盟微微发烫：“我在。”
四十八小时倒计时，正式开始。
两个时代的命运，将在这不到两天的时间里，被推向未知的彼岸。而林晚秋知道，这一次，她不是独自在战斗——她的身后，有誓死相随的爱人，有远在现代守望的同僚，还有两个时代无数她见过或未曾谋面的、值得被守护的生命。
她必须找到那条路。
那条能让所有人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