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老头话音刚落，灰雾深处便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什么东西踩断了枯枝。
老鬼头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有动静！”
顾寒舟下意识地挡在昏迷的风妄和萎靡的赵虎身前，手按上腰间短剑——那是他离开潼山时带的唯一武器。
驼背老头缓缓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看似寻常的枯木拐杖，杖头却隐隐有土黄色的微光流转。他侧耳倾听，浑浊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变得锐利起来。
“不止一个。”老头压低声音，“三点钟方向，三十步外，四个……不，五个。气息很怪，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
顾寒舟心头一紧。在这诡异的“门扉投影领域”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他想起了之前在山谷混战中看到的那些被“幽”之力污染的士兵——动作僵硬，眼珠泛红，悍不畏死。
“是那些‘傀儡’？”老鬼头也从地上弹起来，手里已经多出两把短刃，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涂了剧毒。
“不像。”驼背老头摇头，“傀儡气息更‘浊’。这几个……更‘空’，像是被抽干了魂的空壳，但又有东西在里面撑着活动。”
正说着，雾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那是五个人形。
走得近了才看清，他们穿着破旧的、已经辨认不出原来制式的甲胄，裸露的皮肤呈不正常的青灰色，关节活动时发出“咯啦咯啦”的脆响。最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色的、跳动着的鬼火。
“幽魂尸兵。”驼背老头语气凝重，“这东西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古战场才会出现的邪物。用‘幽’之力强行注入刚死的尸体，保留部分战斗本能，但没有意识，只知道攻击活物。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
话音未落，那五个幽魂尸兵已经发现了篝火，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眼眶里的鬼火跳动得更加剧烈，似乎因为发现活人而兴奋。
“嗷——”
一声非人的低吼从领头尸兵的喉咙里挤出，五具尸兵同时加速，以一种僵硬却迅猛的姿态扑了过来！
“顾小子退后护着人！老鬼头跟我上！”驼背老头低喝一声，手中枯木拐杖往地上一顿！
嗡！
一圈土黄色的光晕以拐杖为中心扩散开来，地面微微震动。冲在最前面的两具尸兵脚下突然一软，地面竟变成了流沙般的质地，直接陷进去半截小腿，动作顿时受阻。
老鬼头抓住机会，身形如鬼魅般贴地掠出，短刃划出两道幽蓝弧线，精准地切向两具被陷住的尸兵脖颈！
嗤啦——！
刀刃入肉的声音干涩难听，像是切割老皮革。但幽魂尸兵似乎没有痛觉，被砍中脖子也只是动作一滞，反而伸手去抓老鬼头。
老鬼头早有准备，一击即退，同时嘴里啐了一口：“真他娘硬！”
驼背老头的拐杖已经抡起，看似笨拙，实则势大力沉，一杖砸在一具尸兵胸口！
砰！
那尸兵胸口凹陷下去，倒飞出去三四米，撞断了一棵枯树。但它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凹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幽绿色的光芒填充、修复。
“麻烦了。”老头皱眉，“这些玩意儿有‘幽’之力撑着，不打散那团鬼火，根本杀不死。”
这时，另外三具尸兵已经绕过流沙区域，直奔篝火旁的顾寒舟和两个伤员！
顾寒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武艺平平，硬拼是找死。但他也有优势——读书多，见识广。
他记得在一本古籍残卷上看到过关于“幽魂”类邪物的记载：“幽火为核，惧阳刚正气，畏雷火之威，破其核则散……”
阳刚正气？雷火？
顾寒舟眼神一亮，看向旁边的篝火！
“前辈！用火！”他大喊。
驼背老头闻言，立刻明白过来。他拐杖再顿，这次却不是改变地形，而是杖头那土黄色的光芒骤然转为炽热的橙红色！
“离火·引！”
杖头一点，篝火中分出一大团火焰，如受牵引般化作一条火蛇，扑向最近的一具尸兵！
那尸兵似乎真的畏惧火焰，动作明显一滞。火蛇缠上它的身体，瞬间点燃了破旧的衣物和干枯的皮肉。
“嗷嗷嗷——！”
尸兵发出凄厉的嘶吼，眼眶中的鬼火剧烈跳动、缩小。它疯狂拍打身上的火焰，但那是被源力加持的离火，普通拍打根本没用。
短短几息，这具尸兵就被烧成了一堆焦炭，眼眶中的鬼火彻底熄灭，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有效！”老鬼头精神一振，也学着一脚踢起篝火中的几根燃烧的木柴，短刃一挑，带着火焰斩向另一具尸兵。
但幽魂尸兵也并非完全无智。领头的尸兵眼眶鬼火跳动，竟发出一声尖啸，其他三具尸兵立刻改变战术，不再硬冲，而是开始绕着篝火游走，寻找攻击死角。
更麻烦的是，远处雾气中又传来了更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和零星的“咔嚓”声。
“还有更多在靠近！”老鬼头脸色难看，“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这种玩意儿？”
驼背老头一边操控火焰逼退尸兵，一边快速观察四周环境。他注意到，这些尸兵虽然畏惧火焰，但似乎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不肯退去。而且它们出现的方向……隐约是指向雾气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
“它们在驱赶我们。”老头突然说，“或者说，是在‘引导’我们去某个方向。”
顾寒舟护着风妄和赵虎，闻言心头一凛：“前辈的意思是……这些尸兵是受人控制的？故意要把我们往某个地方逼？”
“很有可能。”老头点头，“这领域里的‘幽’之力浓度很高，足以支撑大量这种邪物活动。而能控制它们的，要么是这领域的‘主人’，要么就是……”
他顿了顿，看向雾气深处：“那个拿着‘钥匙’、暂时占据雨晴丫头身体的东西。”
说话间，又有七八具幽魂尸兵从雾气中浮现，加入包围圈。它们虽然不敢直接冲过火线，但却在一点点压缩活动空间，逼迫众人往一个方向退。
篝火的燃料有限，一旦火势减弱，这些尸兵肯定会一拥而上。
“怎么办？”老鬼头已经退到篝火旁，短刃横在身前，“硬闯出去？还是按它们的意思走？”
驼背老头看了看依旧昏迷的风妄和状态萎靡的赵虎，又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的鬼火眼眶，咬了咬牙：“先按它们的路线撤！留在这里迟早被耗死。我倒要看看，那玩意儿想让我们去哪里！”
他拐杖一挥，更多的火焰从篝火中分出，在众人身后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隔尸兵，然后低喝：“老鬼头开路！顾小子背着风妄，让赵虎跟着你！我在后面断后！往那边走！”
他指的方向，正是尸兵们有意无意“让”出的一条通往雾气深处的路径。
没有时间犹豫。老鬼头一马当先，短刃开路；顾寒舟咬牙背起风妄——风妄比他高壮，背起来十分吃力，但他硬是撑住了；赵虎虽然意识不清，但似乎能感应到风妄的气息，踉跄着跟在顾寒舟身边。
驼背老头断后，拐杖不断点出火星，逼退试图靠近的尸兵。
一行人就这样被迫着，朝着雾气深处前进。
雾越来越浓。
能见度不足十步。四周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就只有那些尸兵在雾中游走的窸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非人的低吼。
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前方的老鬼头突然停下。
“前面……有光。”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浓雾深处，隐隐透出一种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是从地面透上来的，将周围的雾气都染成了血红色。
而且，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幽”之力浓度就越高，压得人喘不过气。顾寒舟感觉背上的风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下暗红的光芒有重新活跃的迹象。
赵虎也显得焦躁不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吼声，左臂的源石部分开始不受控制地泛出暗红光泽。
“这地方……不对劲。”驼背老头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我感觉到了……‘门’的气息。很近了。”
“门？”顾寒舟心头一震，“您是说……那个真正的‘门扉’投影核心？”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红光传来的方向。
又走了几十步，雾气突然变淡了一些。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片巨大的、凹陷下去的地面，像是一个干涸的湖泊或者陨石坑。坑底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难以形容的“建筑”。
那是一座完全由暗红色晶体构成的、高达十余丈的巨型门框。门框的样式古朴诡异，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的、仿佛在痛苦挣扎的人形浮雕。门框内没有门板，只有一片旋转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漩涡边缘不时迸发出暗红色的电芒。
而门框周围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跪伏着无数身影——全都是幽魂尸兵！它们面朝着门框，一动不动，仿佛在朝拜。
最令人心惊的是，在门框正前方，距离他们不足百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一袭素衣，长发披散。
正是雨晴。
或者说，是被“钥匙”意识占据的雨晴。
她背对着众人，仰头望着那巨大的暗红门框，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什么。
而在她身前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法阵。法阵的中心，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块拳头大小、不断跳动着的暗红色结晶——显然是“钥匙”的核心部分；
一截干枯的、仿佛人类手臂的骸骨，骸骨表面有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
还有……一颗依旧在微微搏动的、青黑色的心脏。
“她在……举行仪式。”驼背老头的声音干涩，“用‘钥匙’核心、古守夜人的圣骸、还有一颗被污染侵蚀的‘容器之心’……她想强行打开这道‘门’！”
顾寒舟看着那青黑色的心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那心脏……难道是……”
“是赵虎原本的心脏。”一个冰冷、空洞、完全不像雨晴的声音响起。
“雨晴”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脸还是那张清丽的脸，但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深邃、漠然，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瞳孔深处，有两团暗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她看着被顾寒舟背着的风妄，又看了看焦躁不安的赵虎，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终于都到齐了。”
“三个‘容器’。”
“正好，可以完成最后的‘献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