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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守拙的指尖在地图边缘摩挲,炭笔灰沾在虎口处,被他用拇指蹭掉。火堆只剩余烬,映得纸面发暗。他盯着北岭哨岗的位置,喉结动了一下。

郑玉寒靠在门框边,短刀横放在膝头,刀鞘朝外。他没看地图,目光落在杜守拙左手腕上。那道“守”字刺青在火光下泛着深色,像一块陈年的疤。

杜守拙忽然伸手,将三根炭笔并排摆好——一根代表西岭哨岗,一根是野柳村粮仓,最后一根指向南渠县暗市。他抬起眼,声音低:“明天我去北岭。”

郑玉寒摇头。“不行。”

“我只探不打。”杜守拙指节敲了下桌面,“进去看看布防,记路线,不出手。”

“月圆夜,巡哨加倍。”郑玉寒把短刀转了个方向,刀柄冲前,“你进得去,出不来。”

“等三天太慢。”

“慢比死好。”

杜守拙的手停在半空。他低头,看见自己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翻墙时刮下的墙灰。他慢慢收回手,抓起最左边那根炭笔,在北岭位置画了个圈,又用力划掉。

火堆里一根柴断裂,发出轻响。

他把三根炭笔重新摆成一排,间距相等。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油纸,展开后压在地图一角。纸上画着三种不同的狼爪印,旁边标注着时间与方向。

“我在西岭听过狼叫。”他说,“夜里三声,短长短。不是野狼。”

郑玉寒抬眼。

“那是信号。”杜守拙指了指第一种爪印,“我教过清漪这个。小时候走散了,就学狼叫。”

郑玉寒沉默片刻,伸手拿起最右边那根炭笔,在南渠县位置点了一下。“你要是听见三声狼叫,就停步。我不在,你也别动。”

“要是一直没动静?”

“七天后,老槐树下见。”

杜守拙点头。他把油纸折好,塞进内袋,紧贴铜锁的位置。那里有层薄皮囊,装着迷药粉末。他按了按,确认没有漏。

“西岭归我。”他说,“哨岗换防是寅时末,我能在天亮前回来。”

“野柳村交给我。”郑玉寒把短刀收进腰带,“我会带走管事的儿子,逼他开口。你不用动手。”

“我不想牵连孩子。”

“那就没人能活。”

杜守拙闭嘴。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妹妹被拖走时,脚下也是这样沾着泥和血的脚印。他低头看自己的靴底,已经擦干净了。

“南渠县呢?”他问。

“用通行单据设局。”郑玉寒从怀里抽出一张泛黄纸片,推过去,“这是黑风帮运药的凭证,编号‘庚七’。他们每月初七送一趟,今晚就该到了。”

杜守拙接过,翻看背面。有一行小字:**申时入城,戌时出东门。**

“我假扮押货人。”他说。

“你不认识路引官。”

“你认识。”

郑玉寒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起身,走到墙角背起一个灰布包袱。他解开来,取出一套黑袍,扔到桌上。

“穿上。”他说。

杜守拙解开外衣,换上黑袍。袖口绣着一道银线,领口有枚铜扣。他摸到扣子内侧刻着数字:**07**。

“这是第七队的服制。”郑玉寒说,“别低头,别说话。走路时左肩略沉,他们练过负重。”

杜守拙活动了下肩膀,照做。步伐落地时,左脚比右脚多压了半分力。

郑玉寒点头。“可以。”

杜守拙脱下黑袍,叠好放回包袱。他拿起地图,将三处据点用红线连起,形成一个三角。最后,他在囚所位置画了个圈,红线未接。

“我们不碰囚所。”他说。

“对。先拔外围。”郑玉寒拿起短刀,在三角三个角各敲一下,“一处乱,两处慌,三处破,他们才会调人。那时,囚所空虚。”

“刘撼山会察觉。”

“他更怕丢了地盘。”

杜守拙把地图卷起,用麻绳捆紧。他摸了摸断锋刀鞘,确认三寸缺口朝下。刀未出鞘,但护手处的磨损比昨日更深了一层。

他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左手不自觉抚过“守”字刺青,皮肤粗糙,像被砂纸磨过。他停下,闭眼。

呼吸变慢。

心跳也跟着缓下来。

郑玉寒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很久,杜守拙睁开眼,走到灶台边,舀了一碗冷水喝下。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颈,他用袖子擦掉。

“再等三天。”他说。

郑玉寒点头。

他解下外袍铺在地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睡。”

“你守?”

“我耳朵比你灵。”

杜守拙靠着墙坐下,把包袱垫在背后。他取出半块铜锁,放在掌心。火光早已熄灭,只有窗外透进一点微光。铜锁的缺口边缘很钝,磨得他掌心发痒。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发现锁身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针尖划过。他凑近,借着微光辨认——那是一个“漪”字,很小,几乎看不清。

手指猛地收紧。

他抬头看向郑玉寒。

“你说去年听见咳嗽……”他声音哑,“那人穿什么衣服?”

“灰布裙,袖口补过。”

“补的是什么花?”

“我没看见。”

“她……有没有戴什么东西?”

“手腕上有链子。”

杜守拙低头,铜锁重新贴回胸口。他闭眼,手指在锁面上轻轻划过那个“漪”字。

良久,他把铜锁收回内袋,拉紧衣襟。

郑玉寒坐在门边,手搭在刀柄上。

屋外风停了。

雪也不再落。

天地安静得能听见屋梁上灰尘滑落的声音。

杜守拙靠墙坐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但他的左手始终压在内袋上,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铜锁的形状。

郑玉寒没动。

他盯着门外的黑暗,耳朵微微转动。

半夜,他起身往灶膛里添了一把干草。

火苗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他没回头,低声说:“你没睡。”

杜守拙没应。

但压在内袋上的手松开了半寸。

天快亮时,郑玉寒站起身,把短刀插回腰带。他看了看熟睡的杜守拙,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斗笠。

他取下斗笠,抖了抖灰,轻轻戴在头上。

然后他开门出去。

门开一条缝,冷气涌进来。

杜守拙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没有睁眼,但左手慢慢移向刀柄,握住了三寸未出鞘的部分。

郑玉寒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杜守拙的呼吸依旧平稳。

他转身,走入晨雾。

屋内,铜锁贴在杜守拙胸口,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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