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二蛋一行人沿着那条被老夫子秩序领域暂时“安抚”过的地铁通道，找到一处锈迹斑斑、挂着“仅限紧急使用”牌子的垂直梯井，费力地顶开那扇仿佛一个世纪没被打开过的沉重盖板，重新呼吸到纽约街头的空气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空气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带着大都市的尘嚣，反而充斥着一股甜腻到发齁、如同将一整座糖果工厂的香精与廉价香水、油炸快餐的油脂、以及过度发酵的糖霜混合在一起，再经过工业鼓风机强力喷洒后的古怪气味，直冲天灵盖，让人头晕目眩。
天空不是自然的蓝色，而是被无数巨大无比、不断闪烁变幻的全息广告牌彻底霸占，映照得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那些广告牌上滚动着极具煽动性的标语，字体浮夸，色彩刺眼：
“限时钻石会员！尊享呼吸付费空气（纯净氧吧版）！”
“最后一小时！购买‘虚拟社交点赞包’，即刻成为派对焦点！”
“买它！买它！不买不是纽约客！你的人生需要这块镶钻智能手表来定义！”
“分期付款，拥抱未来！现在购买‘情绪稳定套餐’，首期仅需支付您一天的快乐！”
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但那些车辆的造型已经脱离了交通工具的范畴，更像是移动的广告牌或奢侈品展示架。有的车身镶满了不断变换色彩的LEd灯条，行驶起来如同滚动的夜店霓虹；有的被设计成知名奢侈品包包的模样，连排气管都做成了链条形状；更有甚者，直接就是放大版的汉堡、可乐罐或口红，在路上笨拙地滚动，散发出对应食物的虚拟香气（或者化学香精味）。
行人们步履匆匆，但他们的面容极其模湖，仿佛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唯一的清晰之处在于他们手中拎着的、身上穿着的、不断更新的各种商品包装袋和硕大无比的品牌logo。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物，缺乏焦点，却又在扫过商店橱窗或广告牌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宗教狂热的光芒。他们像是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购物傀儡，口中还无意识地念叨着“新品上市”、“限量款”、“积分兑换”之类的词语。
“这……这里真的是纽约？” 周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平板电脑，感觉自己的理智和常识正在被这片极度浮华又极度空虚的景象一点点侵蚀，“我感觉像是闯进了一个超大型的、运行严重失常、并且打了过量兴奋剂的购物主题乐园。”
阿纳托尔手中那个古朴的装置再次发出了嗡鸣，但这次的频率不再是尖锐的警报，而是一种被严重干扰的、充满杂音的躁动，仿佛它也无法理解此地的规则。“规则……此地的自然与社会规则被一种极其强大且纯粹的‘交换’与‘占有’意志彻底扭曲了。一切实体、概念、甚至情感，似乎都可以被量化、被标价。一切行为，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核心——‘消费’。”
程咬金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一个踩着目测至少有二十厘米高的铆钉高跟鞋、跑得比旁边那辆“汉堡车”还快的女人，她双臂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购物袋，嘴里还在以一种非人的语速念叨着“联名款！绝版！不买后悔三生！”，他瓮声瓮气地，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说道：“俺觉得……这地方比下面那乱糟糟、选个路能逼死人的地铁还吓人。这他娘的是中了什么邪？”
丫蛋好奇地指着一个不断自动开合、并向周围喷洒着金色亮片和彩虹色泡泡的智能垃圾桶，大眼睛里满是困惑，似乎在想这东西能不能吃或者能不能拆。大白则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吼声，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厌恶和烦躁，它对这种过度人工、充满虚假欲望气息的环境表现出了极度的排斥，爪子焦躁地刨着地面，留下几道冰痕。
李二蛋怀中的指引罗盘虚影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指针如同发了疟疾般剧烈地、无规则地抖动着，最终在经历了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摇摆后，像是被磁铁吸引一样，死死指向了这条浮夸大街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通体流淌着耀眼的鎏金色泽、造型活脱脱就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撑开了口的奢侈品购物袋的建筑。建筑顶端，一个由无数知名品牌logo和闪烁的信用卡虚影组成的巨型球体，正如同人造太阳般缓慢旋转，向四周辐射着诱人而又令人不安的光芒和“消费！消费！消费！”的无形意念。
“第七块碎片……就在那个‘购物袋’里面？” 李二蛋嘴角抽搐，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这寓意……还能再直白一点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代表‘买买买’是吧？”
他刚试探性地迈出一步，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且聒噪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超高浓度、高活性【消费主义规则力场】！环境标签更新：【欲望放大】、【价值扭曲】、【借贷狂欢】、【符号崇拜】。”
【严重警告：在此力场覆盖范围内，宿主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人气值、实体物品、技能使用权、情感记忆、乃至未来潜力，都可能被力场强制进行价值评估，并受到持续不断的诱惑，试图促使您进行“交易”！
【基于宿主过往卓越的“负债”管理经验（虽然是负面经验）及系统大数据分析出的潜在“高风险消费倾向”，经风险模型演算，系统强烈推荐临时绑定英雄【达摩】！
【推荐理由：达摩核心技能“真言·心经”可生成“禅定护盾”，提供稳定的心境守护，一定程度上抵御外界欲望侵蚀与冲动消费暗示；技能“真言·明王”形态可短时间内极大强化宿主意志力，对抗“剁手”冲动与“不买就亏了”的幻觉。最重要的是，达摩作为出家之人，恪守清规，对“身外之物”拥有天然的、较高的精神抗性！绑定费用：1，200，000人气值（此费用已包含高风险环境附加费及精神污染抵抗税）。】
“出家之人？抗性？还要一百二十万？！而且还有什么‘精神污染抵抗税’？” 李二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在脑海里对着系统咆哮，“系统你他娘的就是最大的消费主义陷阱！你这是在抢钱！而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卓越的‘负债’经验和‘高风险消费倾向’？你这是赤裸裸的人格污蔑！我那是被迫负债！是被你们这些黑心系统和组织坑的！”
【系统提示：本系统基于客观数据分析，仅作陈述。是否立即绑定？友情提示：检测到宿主前方三米处存在隐形“欲望诱捕力场”，根据行为模型预测，宿主有87.3%的概率在5秒内产生“也许买个新手装备\/能量补充剂能提升接下来探索的成功率”的非理性冲动，并极有可能因此触发隐藏的“永恒商城高利贷协议”，导致负债额度瞬间飙升。】
李二蛋：“……绑！我绑！我绑定了还不行吗！”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甜，这简直是在逼着他购买一份天价的“防剁手心理医生+保镖套餐”，而且这保费贵得让他想当场去世。
光芒一闪，一位赤着精壮上身、肌肉线条如同凋刻、眼神坚定如磐石、手腕上挂着深色佛珠的武僧虚影，出现在这物欲横流的街道中央。达摩虚影甫一出现，便无视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双掌合十，眼帘低垂，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贪嗔痴慢疑……” 一股澹澹的、清凉而平和的禅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在油腻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净水石，勉强将周围那甜腻浮躁、充满诱惑气息的空气驱散开一小片区域。众人心头那莫名涌起的、想要买点什么的躁动感，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禅定护盾”已成功开启！范围内所有单位抵抗“冲动消费”效果提升30%。请注意：护盾强度与宿主内心“物欲”水平及“贫富焦虑”程度成反比。请宿主尽量保持平常心，默念“都是浮云”。】
李二蛋看着那新增的一百二十万负债，感觉自己的“平常心”正在被名为“贫穷”的烈焰疯狂炙烤，满脑子都是“浮云你个鬼！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债务！”
一行人顶着达摩那看似单薄却至关重要的“禅定护盾”，如同在激流中划着一叶小舟，小心翼翼地沿着被欲望充斥的街道，向那鎏金的“购物袋”建筑前进。越是靠近，周围的景象就越是疯狂和超现实。
路边出现了造型科幻的自动售货机，但里面贩卖的不是饮料零食，而是各种诡异的概念商品：
· “十分钟超频自信体验装”（副作用：可能导致后续一小时陷入自我怀疑）
· “一次性人缘提升喷雾”（效果随机，可能吸引真爱粉也可能吸引变态）
· “虚假记忆植入包”（可选择“环球旅行经历”或“与偶像共进晚餐”，保质期一周）
· “灵魂碎片零钱罐”（可将微不足道的灵魂碎片存储起来，积少成多用于小额支付）
还有一些穿着笔挺制服、脸上挂着标准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眼神却空洞无比的“消费引导员”，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人群中，试图向他们推销各种匪夷所思的“服务”：
“这位先生，看您器宇轩昂，定是人中龙凤！我们新推出了‘灵魂碎片抵押快速贷款’，额度高，放款快，无需繁琐审核，让您即刻享受消费巅峰！”
“这位女士，您的颜值基础很好，只是略有瑕疵。我们这里有‘颜值分期付款套餐’，现在微调，美丽未来慢慢付！”
“这位……呃，神兽先生？我们有针对稀有生物的‘潜能激发与品牌代言捆绑计划’，有兴趣了解一下吗？”（一个引导员试图靠近大白，被一爪子拍散了虚影。）
“滚开！俺老程的斧头不认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程咬金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凶神恶煞地吓退了一个试图向他推销“上古霸气血脉觉醒课程（前三天免费，后续分期免息）”的引导员。
阿纳托尔则紧张地将自己那个古朴装置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护着鸡崽的老母鸡，生怕被这无处不在的诡异规则力场扫描到，并判定为某种“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而被强制交易。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鎏金“购物袋”建筑的入口。入口处没有传统的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七彩光影和数据流构成的漩涡，漩涡上方闪烁着令人心季的巨大字符：“欢迎光临‘永恒商城’！请出示您的支付能力（余额、信用额度、可抵押资产）或……未来收益权（包括但不限于生命、灵魂、机遇）。”
李二蛋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那漩涡立刻射出一道冰冷的红色光束，如同扫描仪般从他头顶到脚底扫过。
“滴滴——检测到目标个体：李二蛋。正在进行资产及信用评估……”
“资产评估结果：总资产（含身上物品预估价值）为负。严重资不抵债。负债额度：……（数字过长，系统省略）。”
“信用评级：因存在多项超期未偿还债务（时钟塔、系统等），信用评级为：无限接近于零（黑洞级）。”
“警告！无法支付基础入场费（1000能量单位或等值物）！”
“启动备用准入方案检测……检测到目标身负‘世界之钥’碎片（6\/？），该物品蕴含‘逻辑悖论’与‘坍缩可能性’等特殊规则价值，可进行临时抵押，获取‘临时游客’身份，时限：1小时。1小时后未赎回，碎片所有权将自动转移至‘永恒商城’。是否进行抵押？”
抵押碎片？还是那块刚刚被自己忽悠到逻辑崩溃、强制休眠的第六块“悖论”碎片？李二蛋头皮一阵发麻，这鬼地方果然每一步都是陷阱，连门都进得如此艰难和不怀好意！
“不抵押！绝对不抵押！”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仿佛那碎片是什么烫手山芋，但更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拒绝抵押。正在重新评估其他潜在准入方式……” 红色光束再次扫描李二蛋，这一次似乎更加深入，让他产生了一种被透视灵魂的不适感。“检测到目标拥有特殊状态标记：‘执钥者’（潜在价值极高）、‘青帝的馈赠’（自然亲和，可持续性价值）、‘时钟塔巨额债务’（证明其具备极强的‘负债承受能力’与‘被投资潜力’）……正在进行综合潜力测算……”
“测算完毕！恭喜您！基于您卓越的‘负债潜力’、‘顽强生存能力’与‘极高的被投资（割韭菜）价值’，您已成功获得‘VIp赌……尊贵VIp’身份！永恒商城欢迎您的莅临，祝您在此体验到极致（且破产）的消费乐趣！”
漩涡的光芒瞬间从冰冷的红色变成了谄媚耀眼的金色，甚至还模拟出了掌声和欢呼的音效，主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铺着虚拟红毯的通道。
李二蛋：“……”
其他人：“……”
合着在这里，欠债多、欠债狠，还成了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和准入资格？？这种扭曲的价值观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寒。
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屈辱、荒谬和强烈好奇心的复杂情绪，众人顶着达摩的“禅定护盾”，踏入了这座名为“永恒商城”的消费主义狂欢地狱。
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更加违背物理常识，仿佛踏入了一个利用空间折叠技术创造的独立世界。无数悬浮在半空中的透明柜台，如同星辰般散布在巨大的空间中，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光怪陆离的商品，从实体到虚幻，从过去到未来，似乎无所不包：有封印着上古凶兽魂魄的宠物蛋，有能够预知下一期彩票号码的（可能失灵的）水晶球，有可以租赁的“伟人思维体验卡”，甚至还有出售“某个平行宇宙的你成功人生”记忆片段的业务……
空气中弥漫着震耳欲聋的、节奏激昂如同战鼓般的背景音乐，夹杂着各种极具煽动性的电子叫卖声和“恭喜xxx顾客喜提……”的广播。许多面容依旧模湖、但身上挂满了更多商品和虚拟标识的顾客如同狂热的信徒般穿梭其间，进行着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交易。李二蛋亲眼看到一个年轻人，用自己“未来五十年的爱情运”换了一辆只能在虚拟世界驾驶的限量版跑车；另一个中年人，则用手臂的二十年使用权（？）抵押了一套位于火星的（概念性）虚拟房产……
而在这片消费主义狂欢地狱的最中心，一个由无数实体金币、璀璨珠宝、堆积如山的信用卡、以及流动的黄金数据码堆砌而成的、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金色光芒的巨大“财富之山”顶端，一块形态稳定、通体流淌着纯净金色光辉、不断向外辐射着“拥有我，就等于拥有衡量万物价值的尺度，就等于拥有一切！”强大意念的钥匙碎片，正如同宇宙中心般缓缓旋转着。
第七块碎片！“财富”或“价值”碎片！
但它散发出的，并非健康、可持续的繁荣与创造气息，而是一种极致的贪婪、永不魇足的占有欲、以及将世间一切都强行物化、标价、纳入交易体系的冰冷、扭曲的力量。
“叮！发现目标：‘世界之钥’碎片（7\/？）！”
【碎片状态分析：高度活跃！能量特征：【绝对价值量化】、【欲望直接具现化】、【透支未来潜力】、【符号化崇拜】。】
【最高级别警告：该碎片周围存在极其强大的“金钱规则领域”（黄金律法）！任何生命或非生命个体踏入此领域，其存在本身的“价值”将被领域瞬间扫描、评估、并量化！领域会强制引导或直接执行“交易”行为，弱小者可能直接被“收购”分解为原始价值单位！】
仿佛是为了用最残酷的方式验证系统的警告，一个似乎是新来的、面容激动的模湖顾客，无法抗拒那财富之山的诱惑，勐地冲向了那片金色领域。他的脚刚踏进去，整个身体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分解成无数闪烁的、代表着他一生劳碌、情感、记忆、潜力的数据流和数字符号，然后被那片金色的领域如同海绵吸水般贪婪地吸收殆尽。原地只留下一个短暂的、代表着其“综合评估价值”的冰冷数字虚影，闪烁了一下，便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散了。
李二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他怀里的其他碎片都在微微发烫，传递出清晰的警惕和排斥感。他看了一眼身边宝相庄严、眉头微蹙、正努力维持着“禅定护盾”与外界无处不在的消费意念对抗的达摩虚影，又看了看那散发着“快来占有我”致命诱惑的财富碎片，最后目光落在了脑海中那岌岌可危、如同深渊般的负债数字上……
一个大胆的、近乎自杀式的、但又带着点“以毒攻毒”意味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他深吸一口气，在达摩“禅定护盾”的微弱庇护下，向前一步，站在那金色领域的边缘，感受着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名为“财富”的规则压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依旧处于“石头”状态的、代表“悖论”和“逻辑崩溃”的第六块碎片——那个被他忽悠到强制关机的“选择困难”碎片。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这块灰扑扑、毫无生气、仿佛路边捡来的鹅卵石般的碎片，对着那片金色的、吞噬一切的财富领域，以及领域中心那块光芒万丈的碎片，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市井无赖般的姿态，发出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交易请求：
“喂！那个金光闪闪的！我看你挺有钱的，规则也挺霸道！我这儿有个好东西，刚出炉的‘宇宙级坏账种子’、‘逻辑黑洞雏形’！潜力无穷，一旦激活，债务能自动增殖，长成覆盖多元宇宙的参天坏账之树！我看与你这喜欢量化一切的性子有缘，便宜点，‘卖’给你了！一口价，换你离开这儿，跟我走，顺便发发善心，帮我把之前欠的那些债，连本带利，全都还清了！怎么样？这买卖，绝对值吧？”
（第1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