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里的浓烟越来越厚。
沈前锋拖着黄英往墙边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刚才的爆炸冲击让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右肩的伤口随着动作阵阵抽痛。黄英的状态更糟，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衣领。
“能走吗？”他压低声音问。
黄英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她的眼神依然锐利，快速扫视着四周环境。“东北角，那里有道小门，应该是检修通道。”
沈前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烟雾中隐约能看到一道低矮的铁门，门上挂着的锁已经锈迹斑斑。距离大约三十米，中间要穿过一片堆满木箱和废料的开阔区域。
而日军正在逼近。
“分头走。”黄英突然说，“我吸引他们注意，你——”
“别废话。”沈前锋打断她，从腰间拔出最后一颗烟雾弹。这是陈默用土法制成的，效果比不了系统出品，但此刻聊胜于无。
他拉开拉环，朝日军方向滚过去。
灰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日军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和混乱的日语呼喊。沈前锋抓住这个机会，架起黄英就往东北角冲。
木箱绊倒了两次。
第一次沈前锋及时撑住，第二次黄英整个人向前扑倒。沈前锋一把捞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她半抱着拖过最后几米。铁门近在眼前，门上的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
沈前锋掏出随身带的撬锁工具——一根特制的细铁丝和两个小钩子。这是潘丽娟前两天给他的，说是地下工作者的“标配”。他蹲下身，手伸向锁眼。
“快点……”黄英背靠着墙，眼睛盯着烟雾的方向。能听到日军士兵正在散开队形，试图绕过烟雾区。
锁芯很涩。
沈前锋的手指能感觉到内部弹子的阻力。他调整着钩子的角度，一点点试探。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系统界面上没有任何提示——这种基础的机械开锁，还没有达到触发辅助技能的门槛。
咔嗒。
第一道弹子到位。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就在第四道弹子即将到位时，烟雾边缘冲出一个日军士兵。
那士兵显然发现了他们，步枪已经端平。沈前锋甚至能看到对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发力。
来不及了。
他猛地向右扑倒，同时将黄英推向另一侧。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的左臂飞过，在铁门上溅起火星。沈前锋在地上翻滚半圈，手里的撬锁工具在翻滚中脱手飞出。
但铁门开了。
刚才那一枪，子弹恰好打断了锁舌。
黄英反应极快，一脚踹开铁门，同时朝日军士兵的方向盲射了两枪。没有命中，但成功压制了对方一瞬间。沈前锋爬起来冲进门内，转身将黄英也拽进来，然后用尽全力关上铁门。
门外传来撞击声。
铁门很厚，但门框已经腐朽。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周围的砖石簌簌落下灰尘。
“找东西顶住！”沈前锋喊道。
通道里很暗，只有远处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他摸索着两侧墙壁，手指触碰到一个金属支架——应该是放工具的架子。他用力将架子拖过来，斜着顶在门后。
黄英靠在对面墙上喘气，手按着额头，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这通道……通向哪里？”
沈前锋借着微光观察四周。这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宽度仅容一人通过。地面是水泥的，积着厚厚的灰尘。墙壁上每隔一段就有电灯开关，但按下去没有任何反应——显然电路早就断了。
通道向两个方向延伸：向左是来时的船坞方向，向右则深入黑暗。
“往右走。”沈前锋做出决定。他从空间里取出一支手电——这是系统升到三级后解锁的基础装备，电池续航只有两小时，但此刻足够了。
光束切开黑暗。
通道向前延伸了大约二十米，然后开始向下倾斜。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能听到远处隐约的水声——应该是靠近江边。
身后传来更剧烈的撞击声。
铁门撑不了多久。
沈前锋加快脚步，黄英紧跟在后。倾斜的通道让行走变得困难，尤其是在黑暗和受伤的情况下。黄英好几次差点滑倒，都被沈前锋及时扶住。
“我自己能走。”她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倔强。
沈前锋没坚持，只是放慢了速度，让她能跟上。
通道开始出现岔路。
第一个岔路口，左侧通道的墙壁上有新近的涂抹痕迹——可能是日军做过的标记。沈前锋选择了右侧。第二个岔路口，地面有清晰的脚印，方向杂乱。他犹豫了一下，选了脚印较少的那条。
系统没有提供地图。这个地下通道网络显然不在之前的扫描范围内。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
不是电灯，而是自然光，从头顶的缝隙透下来。沈前锋关掉手电，眯起眼睛观察。那是一个通风井，井壁上有生锈的铁梯。井口距离地面约六米，能看到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
“可以出去。”黄英抬头说。
但她话音刚落，下方突然传来日语呼喊声。
声音从他们刚才走过的通道传来，距离不远。日军追进来了。
沈前锋迅速评估形势：黄英现在的状态爬不了六米高的铁梯，即使能爬，速度也太慢。而且井口位置不明，万一出去正好是日军控制区，就是自投罗网。
“继续往前走。”他低声说。
两人绕过通风井，进入另一段通道。这段通道更窄，沈前锋需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黄英因为身形较瘦，反而轻松一些。
身后的追兵声音越来越近。
手电光柱在通道墙壁上晃动，日军显然也带着照明工具。
通道前方出现了水。
不是积水，而是通道本身延伸进了水下。水面平静黑暗，看不出深浅。通道在这里变成了一个水下隧道的入口。
沈前锋蹲下身，用手试探水温。冰冷刺骨。他捡起一块碎砖扔进去，根据落水声判断深度——至少三米。
“要潜过去？”黄英的声音有些发紧。她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这种状态下潜水风险太大。
沈前锋摇头。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卷绳子——不是系统出品，是之前在码头仓库顺的普通麻绳。绳子长度大约二十米，他快速检查了一遍结实程度。
“你留在这里。”他说，“我把他们引开。”
“你疯了？”黄英抓住他的手腕，“他们至少有五六个人，你——”
“所以才要分开。”沈前锋打断她，“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他们追我过去后，再原路返回。通风井那里应该安全。”
黄英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那是沈前锋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笑容——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算计或嘲讽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真挚。
“沈前锋，”她说，“你总是这样。”
“哪样？”
“把自己当救世主。”黄英松开手，从腰间枪套里拔出自己的配枪，检查了一下弹匣，“还剩四发。够了。”
沈前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黄英已经朝着追兵的方向开了两枪。
枪声在狭窄的通道里震耳欲聋。
“你干什么！”沈前锋压低声音吼道。
“帮你啊。”黄英说着又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通道拐角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碎石，“快点，绳子。”
沈前锋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
他迅速将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绑在水下隧道入口处的一根固定管道上。绳子长度刚好够他下到水面以下，又能保持隐蔽。
黄英继续朝通道方向射击，制造出且战且退的假象。她的枪法很准，即使在这种环境下，每一枪都能打在日军不敢贸然露头的关键位置。
沈前锋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水冰冷得让他差点叫出声。他憋住气，整个人沉入水下，只留一根呼吸管在水面以上。绳子绷紧，将他固定在水下隧道入口的阴影里。
几乎是同时，日军的脚步声到了。
手电光柱扫过水面，扫过通道，最后定格在黄英藏身的位置。沈前锋在水下能看到模糊的光影晃动，能听到日语对话的嗡嗡声。
“一个女人？”
“还有同伙，小心！”
黄英又开了一枪——最后一枪。子弹打在一个日军士兵的钢盔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士兵惨叫一声，虽然没被击穿，但冲击力足够让他暂时失去战斗力。
“抓活的！”有人下令。
脚步声向前逼近。
黄英开始后退，朝着水下隧道的方向。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已经力竭。沈前锋在水下能看到她的脚踩在水边，再退一步就会掉下来。
日军士兵围了上去。
就是现在。
沈前锋猛地从水中跃出，手里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最前面的士兵根本没料到水下有人，脖颈处喷出血雾，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第二个士兵反应很快，步枪已经转向。但黄英在这一刻做出了沈前锋没想到的动作——她不是躲闪，而是迎着枪口扑了上去，用身体撞偏了枪管。
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打在通道顶上。
沈前锋的匕首刺进第二个士兵的肋下，手腕一转，刀刃在体内横切。那士兵瞪大眼睛，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
还剩三个。
但剩下的日军已经反应过来，三人呈扇形散开，手里的步枪全部指向沈前锋和黄英。通道太窄，没有闪避空间。
沈前锋挡在黄英身前，脑子里快速计算着。
空间里还有一颗手雷，但如果在这里引爆，狭窄的通道会把他们自己也埋了。匕首对步枪，在这么近的距离……
最左侧的日军士兵突然身体一僵。
他的后心处透出一截刀尖。
刀尖旋转着拔出，士兵向前扑倒。在他身后，潘丽娟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她手里的短刀还在滴血，眼神冷得像冰。
剩下的两个日军慌忙转身，但已经晚了。
潘丽娟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她矮身躲过一记枪托，短刀向上撩起，割开了一个士兵的咽喉。另一个士兵想要开枪，沈前锋的匕首已经飞了过去，钉在他的手腕上。
步枪脱手。
潘丽娟补上一刀，结束了战斗。
通道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滴水声。五具日军的尸体横在地上，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浓得化不开。
“你怎么……”沈前锋看着潘丽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默和阿祥在外面制造混乱，我趁机摸进来的。”潘丽娟简短地解释，目光落在黄英身上，“伤得重吗？”
“死不了。”黄英靠着墙壁坐下，手按着肩膀。刚才那一撞让她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染红了整只袖子。
潘丽娟蹲下身，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绷带和止血粉。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三两下就完成了包扎。“能走吗？”
黄英点头。
沈前锋解开腰间的绳子，收起匕首。他看向水下隧道，又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不可能了，日军肯定加强了戒备。”
“那就走这边。”潘丽娟指着水下隧道，“阿祥说这条通道通到江边的一个废弃排水口，就在码头下游两百米处。”
沈前锋看着黑暗的水面。
黄英现在的状态，能潜水吗？
“我带了东西。”潘丽娟似乎看出他的顾虑，从包里取出两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两根中空的芦苇杆，“用这个换气，我拉着她。”
计划很简单：潘丽娟和黄英共用一根呼吸管，沈前锋用另一根。三人潜过水下隧道，从另一端的出口撤离。
没有时间犹豫了。
远处又传来日军的呼喊声，更多的追兵正在赶来。
沈前锋将呼吸管咬在嘴里，朝潘丽娟点了点头。三人先后滑入水中，潘丽娟一手拉着黄英，一手划水。沈前锋在前面开路。
水下隧道比想象中长。
黑暗，冰冷，压抑。唯一的指引是前方极其微弱的一点光亮。沈前锋努力划水，肺部开始感到压力。呼吸管太细，每次换气都只能吸入一点点空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
潘丽娟和黄英跟在后面，两人的身影在黑暗的水中几乎看不清。潘丽娟的划水动作依然有力，黄英则完全靠着她牵引。
又游了大概十米。
前方的光亮变大了些，能看到水流的波动。出口就在前面。
沈前锋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向前冲。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是出口处的涌流。他被水流推着向前，整个人冲出隧道，重新浮出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
他甩掉头上的水，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江边的一个废弃排水口，周围长满了芦苇。天色已经开始泛白，黎明快要到了。
几秒钟后，潘丽娟和黄英也浮了出来。
三人爬上岸，瘫倒在芦苇丛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晨雾中飘散。
过了好一会儿，沈前锋才撑起身子，看向码头方向。那边依然有零星的枪声和火光，但比起之前已经弱了很多。陈默和阿祥应该已经按计划撤离了。
任务完成了吗？
他调出系统界面。
【破坏日军码头扩建】任务进度：82%。
还差一点。
但至少，鱼雷库完了，船坞也毁了。松井的计划被打乱，码头扩建至少要推迟三个月。
这应该够了。
沈前锋躺回地上，闭上眼睛。晨雾中的水汽凝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耳边传来江水流淌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的汽笛。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们的战争，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