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怡拿走那个皱巴巴的纸团时,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掌心,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甜腻的笑,眼神却像探针一样扎进我眼睛里。
“垃圾……确实该扔了。”她说着,手腕一翻,纸团精准地落进回收口,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那声音不大,却像在我心里敲了一记丧钟。
我喉咙发干,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啊,顺手的事。”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挽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容拒绝地把我拉向冰箱。“晚饭想吃什么?我冰箱里有很多好东西。”她拉开双开门冰箱,冷气扑面而来,里面塞满了各种高级食材,包装精致,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家庭日常采购的量,更像是为某种“长期居住”准备的。
“都行,我不挑。”我应和着,目光却迅速扫过冷藏室。几盒昂贵的和牛旁边,突兀地放着一排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小药瓶,里面是某种无色液体。我的心跳漏了一了一拍。
“那吃牛排好了,简单。”洛怡仿佛没注意到我的视线,自然地拿出牛排和配菜,哼着歌开始准备。她动作熟练,甚至带着一种居家般的惬意,如果忽略这诡异的语境,简直像一对普通情侣的日常。
我靠在流理台边,大脑飞速运转。那个垃圾口显然行不通,说不定外面就有直接连接的监控或处理装置。药瓶是干什么的?镇静剂?毒药?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
“洛怡,你这别墅装修得真不错,隔音尤其好。”我假装随意地闲聊,“昨晚睡得特别沉,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正在切蘑菇的手顿了顿,抬头对我嫣然一笑:“喜欢就好。安静才适合思考,对吧?”刀尖划过砧板,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是啊,”我附和道,“尤其适合你这样的……艺术家?”我试探着,想起她阳光房里那些妖异的鬼兰。
她眨眨眼:“你觉得我像艺术家?也许吧。我更喜欢‘收藏家’这个称呼。”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又低头继续切菜,“收藏一切我觉得美和有趣的东西。”
这话题不能深究。我话锋一转:“对了,你书房那些书,有不少绝版货吧?我能看看吗?”这是我刚才观察到的另一个可能的信息源——二楼书房。那里或许有电脑、文件,或者其他能揭示她背景的东西。
洛怡这次很爽快:“当然可以呀!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不过……”她拖长了语调,刀尖挑起一小块蘑菇,递到我嘴边,“先尝尝这个。”
这是一种亲昵,更是一种试探和掌控。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顺从地张嘴吃了下去。蘑菇鲜甜,但我味同嚼蜡。
“好吃吗?”
“嗯,很好。”
她满意地笑了,像给宠物投喂成功的主人。
晚饭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紧绷的气氛中结束。洛怡果然带我上了二楼书房。书房很大,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书桌上放着一台苹果电脑,屏幕是暗的。
我假装对书架上的书感兴趣,抽出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翻看,余光却紧紧盯着洛怡和那台电脑。洛怡坐在书桌后的转椅上,晃着腿,随手按亮了电脑屏幕。需要密码。她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字符,屏幕解锁了。我站在她侧后方,角度刁钻,只来得及瞥见密码似乎很长,夹杂着字母和特殊符号,没看清具体内容。
“你想找什么书看?”洛怡转过身问我。
“随便看看,你这里的书都挺有意思的。”我一边应付,一边走近书桌,假装被桌上一个相框吸引。相框里是洛怡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男人眉眼间与洛怡有几分相似,气质威严,应该就是她父亲洛世雄。背景像某个私人庄园。洛怡笑靥如花,紧紧挽着父亲的胳膊。
“你和你爸爸感情真好。”我拿起相框。
洛怡的表情淡了一些:“嗯。但他太忙了。”她伸手拿过相框,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表面,然后将它扣在了桌面上。“我们还是看书吧。”
这个动作很细微,但没逃过我的眼睛。她和父亲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她昨天电话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我的目光扫过书桌,除了电脑和扣下的相框,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高端的数码相框,正在循环播放洛怡的个人照片,大多是她在世界各地旅游的留影,笑容灿烂,背景奢华。但在几张快速闪过的照片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黄山玉屏楼,就是我和她初遇的地方!照片上的洛怡,穿着不同的衣服,站在同一个位置,表情……像是在等待。
难道她不止一次去那里“偶遇”?
心跳骤然加速。我必须想办法单独查看这台电脑和这个数码相框。
机会来得有点突然。洛怡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她父亲打来的,似乎有比较紧急的公事。她皱了皱眉,对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走到了书房外的阳台上去接听,并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时间紧迫!我一个箭步冲到书桌前,首先抓起那个数码相框。快速回翻照片!果然,找到了!不止一张,是连续几天在玉屏楼的照片,日期显示就在我上山的前三天!她穿着不同的衣服,但都站在那个显眼的位置,眼神搜寻着过往的游客。这根本不是偶遇,是守株待兔!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她早就盯上我了!
我立刻转向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桌面状态。我尝试移动鼠标,点开“最近使用的项目”。列表里排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命名为“收藏品记录”的加密文件夹,旁边是一个名为“黄山项目-梅李”的word文档,还有一个浏览器窗口,历史记录里赫然有“高效镇静剂使用方法”、“私人垃圾处理渠道”等搜索记录!
我点开那个“黄山项目-梅李”的文档。里面竟然是我的详细资料!从我的社交媒体账号、设计作品集,到我常去的咖啡店、喜欢的电影类型,甚至我大学时交往过一任女友的名字都有记录!文档最后更新是在昨天,添加了一行备注:“性格测试phase 1:顺从性良好,求生欲强,有小聪明尝试未遂。进入phase 2:深度互动与依赖性培养。”
我简直要吐了。在她眼里,我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正在进行的“项目”!
我必须把这些证据传出去!我快速插入我的U盘(幸好它一直在我裤兜里),尝试拖拽那个“黄山项目-梅李”的文档和几张洛怡在玉屏楼“蹲点”的照片。文件太大,复制需要时间!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阳台。洛怡似乎快要打完电话了!
我心急如焚,必须争取时间!目光扫过书桌,看到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来。我迅速拔下U盘揣好,然后抓起镇纸,狠狠砸向自己的额头侧面!砰的一声闷响,不是很重,但足够产生剧痛和眩晕感。我踉跄一步,故意带翻了旁边的落地灯,发出巨大的声响。
玻璃门被猛地拉开,洛怡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真实的惊慌:“梅李!你怎么了?”
我捂着头,瘫坐在地上,指着头顶一个装饰性的、略带尖锐的吊灯边缘(那是我刚才观察好的),气息微弱地说:“不小心……滑了一下,头撞到那个角了……”
鲜血从我指缝间渗了出来(幸好我下手有分寸,只是破了皮)。洛怡扑过来,查看我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怀疑?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语气急促,立刻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急救箱,手法熟练地给我消毒包扎。她的指尖冰凉,碰到我的皮肤时,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事……就是有点晕。”我顺势表现出虚弱,靠在书架上。
洛怡紧紧盯着我,又看了看翻倒的落地灯和书桌的方向。电脑屏幕还亮着,但那个“黄山项目”的文档是关闭的,桌面看起来没有异样。数码相框也恢复了正常的循环播放。
“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她最终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她搀扶起我,几乎是半抱着把我弄回了二楼的卧室。
把我安顿在床上,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我包扎好的额头,眼神复杂:“梅李,你要好好的。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我闭上眼,假装虚弱地点头。心里却清楚,刚才的苦肉计虽然暂时掩盖了我查看电脑的行为,但也可能让她更加警惕。我和她之间这场无声的博弈,已经升级了。我窥见了她计划的一角,而她也一定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分。
夜更深了。洛怡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假装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我感觉到洛怡缓缓站起身,走到我床边。她俯下身,呼吸轻轻吹在我的脸上。然后,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为什么……总要逼我呢……”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是眼泪。
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止。这眼泪,是真是假?是愧疚,是恐惧,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偏执?
她停留了很久,才悄无声息地退开,离开了房间。
我躺在黑暗里,额头隐隐作痛,脸颊上那滴泪痕却像烙铁一样滚烫。这个病娇富家女,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不仅危险,似乎……也活在自己编织的痛苦牢笼里。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必须逃出去,在phase 2开始之前,在我也变成那个“需要处理的旧东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