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扬州城,李昭德行辕。
相较于昨日的暗中部署,今日的行辕气氛截然不同。辕门外甲士林立,戒备森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大堂之上,李昭德端坐主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下方,分两列坐着被他紧急召来的扬州刺史、法曹、漕运衙门主事,以及周边几个涉案州县的县令、司法佐官。人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诸位,”李昭德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官员,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本相奉旨权宜处置江南事宜,近日接连发生的数起命案,想必诸位都已知晓。”
他拿起案几上的一叠卷宗,轻轻拍了拍:“锦云轩钱禄遇劫,建州矿工家中失火,法曹参军赵明诚斗殴致死……还有这几起漕帮人员内讧身亡。短短数日,数条人命,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地方州县报上来的案卷,本相都已看过。”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但本相想问诸位,天下真有如此多的巧合,偏偏都集中在这几日爆发吗?死的这些人,又偏偏都或多或少,与之前的漕运、冯家旧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最后一句,如同惊堂木,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堂下官员们纷纷低下头,冷汗涔涔。
“刺史大人,”李昭德目光首先投向扬州刺史,“钱禄的锦云轩,资金往来巨大,此前可曾有过异常?他一个丝绸商人,何至于引来如此凶残的‘劫匪’?现场勘查,可曾发现与劫财不符的疑点?”
刺史连忙起身,躬身回道:“回禀相爷,下官……下官已责令法曹仔细核查。只是……现场确有翻动,钱柜也被撬开,看似劫财。至于更深层次的往来……还需时间核查。”
“核查?”李昭德冷哼一声,“等到你们核查清楚,恐怕线索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了!本相给你三日,三日之内,必须查清钱禄近半年来所有大额往来,接触过哪些可疑之人!尤其是与渤海、海外有关的!”
“下官……遵命!”刺史脸色发白,连忙应下。
“建州县令!”李昭德又看向另一人。
那县令吓得一哆嗦,几乎要跪倒在地:“下官在!”
“那名老矿工,为何偏偏在此时全家死于非命?起火原因究竟是什么?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纵火?他之前是否因知晓官矿内幕而受过威胁?这些,你县中可曾查实?”
“相爷明鉴!”县令声音带着哭腔,“火势太大,现场……现场几乎烧成了白地,难以判断啊!那矿工平日沉默寡言,并未听说与人有怨……”
“难以判断?”李昭德打断他,语气冰冷,“那就是你无能!本相会即刻派遣精通火事的仵作与工部官员前往建州,重新勘验现场!你县衙需全力配合,若再有一丝懈怠,你这顶乌纱帽,就不用戴了!”
“是!是!下官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县令连连磕头。
接着,李昭德又详细追问了赵明诚死亡当晚的行踪、接触之人,以及那几个“醉酒”混混的背景和审讯情况。他对每一个细节都追问到底,逻辑严密,让那些试图含糊其辞的官员无所遁形,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诸位,”一番凌厉的质询后,李昭德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压力,“本相知道,江南地界,关系盘根错节,有些事,诸位或许有难处,或许……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
他站起身,走到堂下,目光如炬,从每一个官员脸上扫过:“但本相要提醒诸位,如今奉的是皇命!查的是关乎朝廷安危的大案!任何隐瞒、包庇、甚至暗中阻挠的行为,都是与朝廷为敌,与陛下为敌!其后果,诸位应当清楚!”
他回到主位,重重一拍惊堂木:“即日起,由本相行辕直接牵头,成立江南特案查办署!各州县涉案人员、卷宗,一律移交查办署统一审理!各衙门需无条件配合,提供一切所需人手、物资!若有阳奉阴违、推诿塞责者,无论品级,立斩不赦!”
“下官等遵命!”堂下众官员齐声应道,声音带着颤抖。
“退下吧!”李昭德挥了挥手。
官员们如蒙大赦,仓皇退出行辕,不少人腿肚子都在发软。他们知道,李相这次是动了真格,要掀开江南的盖子看了。一场远比狄仁杰时期更加深入、更加凌厉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江南官场。
李昭德独自坐在空荡的大堂内,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眼神锐利。他知道,这番雷霆手段,必然会打草惊蛇,但也只有这样,才能逼得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自己跳出来。
“钱禄……老矿工……赵明诚……”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死?这江南的水下,究竟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相信,随着查办署的成立和调查的深入,这些问题的答案,终将浮出水面。而他要做的,就是握住这把陛下赐予的“权宜处置”之剑,将这江南的迷雾,一剑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