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褪去,留下的是死寂的狼藉与浓稠的血腥、焦糊和腐败混合的恶臭。东侧篱笆被撕开一个近十米宽的狰狞缺口,破碎的竹片、烧焦的怪物残骸与凝固的腐蚀粘液混杂在一起,如同一道溃烂的伤口。疲惫不堪的幸存者们或坐或躺,粗重地喘息着,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阿古后背的灼伤被莉莉敷上了厚厚一层清凉的草药膏,依旧疼得龇牙咧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两个焦点上——瘫坐在窝棚旁,闭目调息、但脖颈以上淡金纹路依旧清晰可见的巴勒;以及营地中央,那棵光芒明显黯淡、翡翠叶片色泽不如从前鲜亮的能量小树。
短暂的沉默后,江屿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点伤亡,抢救物资,优先修复防御缺口。动作要快,我们不知道下一波攻击什么时候会来。”
命令下达,残存的力量再次被调动起来。老陈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队员,开始清理缺口处的障碍,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断裂的怪物肢体、烧黑的石头、甚至那些质地变异的竹子——试图先垒起一道简陋的屏障。小杰则一瘸一拐地检查着受损的能量线路和监测设备。莉莉穿梭在伤员之间,她的药囊已经见底,不得不冒险使用那些刚刚发生变异的草药,效果难以预料,但别无选择。
江屿走到巴勒身边,递过去一个水袋。巴勒睁开眼,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流顺着他脖颈上那些诡异的纹路滑下。他的眼神疲惫,但深处的混乱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江屿问,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巴勒沉默了片刻,握了握拳,感受着皮肤下那坚硬而陌生的质感,以及体内那股蛰伏的、既熟悉又排斥的力量。“像……身体里住进了一头野兽。”他声音低沉,“它很安静 now,但我知道它还在。而且……我能感觉到外面林子里,还有很多像它一样的东西,在躁动。”他看向那个被摧毁的缺口,眼神锐利,“那个‘牧腐者’没死,它逃了。它在……呼唤同伴。”
这个消息让江屿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一个牧腐者就几乎让他们防线崩溃,如果有更多……
“能量小树……”江屿转向那棵静静矗立的小树,“它刚才帮了你。”
巴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复杂:“它斩断了那种‘连接’,那种……想要把我吸干、或者同化的力量。但……”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回味那种感觉,“它好像……也因此虚弱了。它和那些怪物,还有我身体里的东西,似乎是同源的能量,但……性质不同。它在压制、或者说……在‘净化’那种纯粹的混乱?”
这时,小杰拿着一个能量读数仪走了过来,脸色苍白:“江哥,巴勒的感觉可能是对的。能量小树散发的生命能量场强度下降了接近40%,而且恢复极其缓慢。更麻烦的是……”他将读数仪屏幕转向江屿和巴勒,“营地周围的背景混沌能量浓度,在战斗结束后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还在缓慢上升!就像……就像被打碎的香水瓶,味道反而扩散得更开了!”
这意味着,战斗本身,或者那些怪物死亡时逸散的能量,正在加剧环境的异变!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被注入混沌因子的培养皿,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
夜幕降临,一道由碎石、断木和怪物硬壳勉强堆砌起来的矮墙取代了破碎的篱笆,看上去摇摇欲坠。窝棚内,气氛压抑。物资清点结果出来了,松脂库存耗尽,箭矢所剩无几,食物储备因部分仓储区被破坏而损失严重,最关键的“毛导石”灯盏也因能量波动损坏了三盏,光线变得昏暗。
“我们撑不过下一次同等规模的攻击。”老陈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声音干涩,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不能硬撑了。”江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忧虑的脸,“我们需要改变策略。巴勒,你能否尝试主动去‘感知’,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引导’或者‘驱散’那些低级的怪物?避免它们被牧腐者汇聚起来?”
巴勒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很难。那种感觉……像在泥潭里挥拳。可以搅动,但无法控制方向。而且,每次使用那种力量,它在我身体里就扎得更深一点。”他抬起手,借着昏暗的光芒,可以看到他手背上的淡金纹路似乎比下午时又清晰了一丝。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同源’?”小杰提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既然巴勒能和它们产生共鸣,能量小树又能一定程度上克制它们……我们能不能……‘伪装’成它们的一员?比如,让巴勒模拟出类似牧腐者的能量波动,吓退或者引开那些低智商的腐菌狼?”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利用侵蚀同伴的力量去对抗敌人?这无异于玩火。
“太冒险了。”莉莉首先反对,“巴勒的状态本就不稳定,主动去模拟那种混乱波动,很可能让他彻底失控!”
阿古却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可以试试!大不了我盯着巴勒大叔,要是他眼神不对,我就一棒子敲晕他!”他试图用玩笑驱散紧张,但没人笑得出来。
争论未有结果,但一个共识已经形成:固守待援(如果还有“援”的话)已是死路,他们必须主动出击,或者至少,掌握更多的信息和主动权。
---
后半夜,负责警戒的阿古推醒了刚刚轮休的江屿,声音紧张:“江哥,你快来看巴勒!”
江屿瞬间清醒,抓起武器冲到窝棚口。只见巴勒并没有睡,他独自一人坐在离能量小树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众人。在朦胧的夜色和微弱的翡翠光晕下,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僵硬。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正抬起那只异变的手臂,对着不远处一具腐菌狼较小的尸体,五指微微张开。
那具尸体表面残留的混沌能量,正化作几不可见的灰色气流,丝丝缕缕地飘向巴勒的手掌,然后被他皮肤下的淡金纹路缓缓吸收!
他在……吸收那些怪物的残余能量?!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巴勒的动作猛地一僵,迅速放下了手,那灰色的气流也随之中断。他缓缓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在夜色中隐隐泛着淡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震惊,有恐惧,有一丝力量增长的迷醉,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慌。
他看着江屿,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控制不住……它……很‘饿’……”
一股寒意,瞬间从江屿的脚底窜上头顶。